斥退左右,李淵慢慢捧起茶碗,神色異樣。
“去年五月六日,朕獨坐垂拱前殿,冥冥中忽然有感,朕脫了一個生死劫,還有個三五年的盼頭。”
李淵語調低沉, 仿佛在訴說著一個神話故事。
“人生七十古來稀,朕今年七十有一,元嬰也有了爵位,朕就無所顧慮了。”
“觀音婢的病,朕就覺得有問題,偏偏那逆子顧這顧那的。換了朕,管你誰有問題, 全部拉去內侍省好好過一道刑, 多殺幾個,自然明了其中緣故。”
“二郎啊,就是耗子扛槍窩裏橫,對付自家兄弟手段頻出,對付外人卻總是忍了又忍。”
李淵有資格說這話。
似乎有一種錯覺,讓人覺得李淵是個仁君,然而李淵殺的大人物也多得讓人不寒而栗。
劉文靜,鳥盡弓藏;
闞棱,消除隱患;
杜伏威,似乎因輔公祏反叛而被殺;
王世充,因李世民允其不死,為仇人獨孤修德所殺,耐人尋味;
竇建德,因為太得民心,深為李淵忌憚,斬殺。
還得算上叛逃被殺的李密與李子通。
還有破大興城殺的陰世師與骨儀。
沒有哪個開國君主不踏著一片屍骨上位——除了欺負孤兒寡母的。
“在前隋, 外祖之所以一忍再忍, 那是因為刀柄在人家手上!當了皇帝,還得顧忌時局。現在,外祖是太上皇,也該做點想做的事了。”
李淵平靜地起身,腰間係上橫刀,兩當甲往身上套著。
“唉,還是老了,挽不動當年的三石弓了。”
這不是在吹牛,是在緬懷過去。
當年的李淵,也是箭術好手,奈何生個兒子,文韜武略蓋過他也就算了,箭術還青出於藍,導致他的光芒多數被掩去。
不管是身為外孫,還是身為臣子,柴令武都必須義不容辭地跟隨著。
“阿耶!你去哪裏?”
撲蝴蝶正興起的李元嬰脆生生地叫道。
李淵寵他,他也依戀李淵。
“阿耶出去辦點事,回來給你捎好吃的。”
李淵慈眉善目地回應。
值守大安宮的千牛衛校尉尉遲寶琳一臉為難:“請太上皇明示,這是要去狩獵嗎?”
李淵一拍刀鞘, 許久未有的豪情迸發出來:“殺人!”
尉遲寶琳隻能留了二百餘千牛衛守衛大安宮,自己帶著五百人緊緊簇擁著這位任性的太上皇。
就算是太上皇要殺人, 千牛衛也隻能負責按人、遞刀子。
唐律什麼的, 難道還能約束太上皇嗎?
也許,群臣還能約束一下皇帝,可誰能約束太上皇?
給你枷鎖,難道還敢往太上皇身上套嗎?
太上皇有個好歹,不,哪怕隻是擦破一點油皮,這一營千牛衛就是天大的罪過!
長安某坊,千牛衛氣勢洶洶地闖入,霸道地包圍了一個府邸,唬得府邸中的門子緊急關門。
坊正想問個明白,卻被千牛衛軍士亮出的腰牌嚇退了。
千牛衛在十六衛中地位特殊,掌執禦刀宿衛侍從,是真正的帝王內衛啊!
“朕想知道,千牛衛能戰否?”
李淵拔出橫刀怒吼,皮肉鬆弛的額頭,竟然青筋暴起,可見其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