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雷他們見護礦隊情緒穩定,對他們的一些指令也極其服從,心終於落下了。
果然,明府無愧於“師”之稱,料事如神、洞悉人心。
近千人浩浩蕩蕩地開出發羅箐,達阿旺,轉身奔縣城。
也不曉得羅忠戌從哪裏整出一麵“柴”字大纛,讓走前頭的護礦隊輪番執纛,倒也省了沿途及縣城百姓驚慌。
縣丞阿底裏迷驚愕地看著二百求州爨族人被押入縣衙,看著柴令武坐上正堂,判決連爨道亮在內的二百人入湯丹礦服刑,眼睛都直了。
從六品上縣令,判決從六品上治中,這可是亙古未聞的荒唐事啊!
更重要的是,求州,並不是大唐直屬的州,是羈縻州!
最重要的是,爨道亮等人背後是整個爨族,一個比吐穀渾小不了多少的勢力!
世人知道六詔,知道南詔國之強大,卻少有人知道,巔峰時期的爨族,掌控了大半個雲南。
阿底裏迷沒敢當堂質疑,隻是待退堂後才尾隨柴令武入公廨,期期艾艾地開口:“明府,這樣……怕是不妥吧?”
柴令武翻出跟舍塊烏蠻買來、自己又炒了一遍的老鷹茶,燒了一壺沸水衝泡,慢條斯理地回話:“妥還是不妥,不得看人求州怎麼應對嗎?敢來挑釁,自然要麵對耶耶的大耳括子。”
嗅著那淡淡的炒茶馨香,柴令武啜了一口滾燙的茶水,清苦甘甜,漸漸在口腔內回蕩。
起初一股淡淡的苦澀,隱隱有一股黃牛身上的氣息,繼而回甜,然後是悠長的香醇回味。
此老鷹茶不是後世四川石棉縣毛豹皮樟的枝葉,是唐興縣舍塊的野生茶樹,因為老鷹喜食茶果,果核隨老鷹糞便落入懸崖峭壁間生長而得名。
“你是怕求州來開戰,還是……”柴令武麵容古怪地笑了。“據本官所查,每年湯丹礦拉下來的礦石,產量至少二十萬斤,可上報的、上交的隻有區區十萬斤。讚府,你說,這不見的十萬斤會不會與你有關?”
阿底裏迷連連擺手:“明府莫玩笑。銅礦之事,在唐興縣向來是縣令之責,佐官不能輕易插手的。”
倒也是,柴令武進入唐興縣之後,沒發現阿底裏迷幹涉過銅礦事務。
但是,人心隔肚皮啊。
“這十萬斤卻莫名其妙去了求州。還不僅僅是一年十萬斤,是多年、每年十萬斤。”柴令武毫不掩飾自己的憤怒。“你覺得,本官該忍麼?”
阿底裏迷一愕,然後猙獰地揮拳咆哮:“敢偷唐興縣的銅,敢偷賣我們辛辛苦苦攢的銅錠,吊死他們!”
唐興縣的一些靡費,是核準以銅錠產量比例,自行從扣除,偷銅錠也就是動了唐興縣的褡褳,無怪阿底裏迷會憤怒。
柴令武敲著桌麵:“整個湯丹冶煉作坊,不管是否無辜,全部得離開,逐個審查。現在的問題是去哪裏找匠人,填補因此產生的空缺?”
通報朝廷、等待工部委派,不現實,畢竟太遠了。
阿底裏迷歎了口氣,接過一杯老鷹茶,一飲而盡:“還是茶湯更習慣些,這沒滋沒味的。這事吧,其實也不難,因民的冶煉作坊,同樣有一套人馬,讓他們析出一半來,然後招人、帶徒弟,最多十天半個月,也就能正常生產了。”
柴令武真的沒想到因民那頭。
因為要考慮運輸成本問題,現在普遍是一個銅礦跟著設一個冶煉作坊,雖然因民是個小礦,可從匠人到管事,這一整套班子是齊全的。
阿底裏迷的方法,確實可行,頂多細節上需要再考慮考慮,要招人、要磨合。
柴令武帶著護礦隊,以迅雷不及掩耳直撲湯丹冶煉作坊。
作坊雖然沒有開爐,人員卻都在。
看著凶神惡煞的護礦隊,整個作坊的人都慌了。
赤著膀子、四旬有餘的管事湯朗,強作鎮靜,迎了出來:“這裏是大唐唐興縣湯丹冶煉作坊!你們是什麼人?為何來此!”
柴令武現出身形,陰陽怪氣地開口:“這裏竟然是大唐的作坊!難道不是求州的作坊嗎?”
湯朗瞬間臉色大變,身子一傾,向一塊突起的鐵刺撞去。
死了我一個……
怎麼沒感到痛楚呢?
湯朗抬眼看去,卻見莫那婁捷大手抓住自己的後頸,任憑他如何掙紮,卻不能靠近鐵刺半步。
鐵刺被司徒雷一刀劈開,如狼似虎的護礦隊衝進去,將所有匠人、輔工一網打盡。
“小人冤枉!”
不時有人哭嚎、喊冤。
柴令武隻是冷笑,連解說的興趣都欠奉。
一場雪崩,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如果真未參與,湯朗行此妄為,為何沒有一人檢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