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九年,元旦已過。
吐穀渾,伏俟城。
大唐西平郡王、吐穀渾趉胡呂烏甘豆可汗慕容順坐在王宮,聽著丞相宣王稟報一連串並不美妙的消息。
“莫離驛、大莫門城、樹敦城、百穀城……相繼有小部族公然打出逆賊慕容尊王的旗號,對抗伏俟城派出的稅吏。”
慕容順的嘴角抽了一下。
親愛的弟弟慕容尊王,已經老鼠似的縮在且末、鄯善一帶,尚且有人打他的旗號, 可見其在吐穀渾的威信確實勝過了自己。
不過,那又如何?
慕容尊王的膽氣已經盡喪,不可能越過圖倫磧再回到祁連山籠罩的範圍。
這也是慕容順哪怕身處逆境,也還是看不上慕容尊王的原因。
合格的可汗,不僅要有在順風時掌控局勢的能力,更需要有在逆境時堅韌不拔的毅力, 如慕容伏允的複國、如自己多年的忍辱負重。
收稅是迫不得已。
之前多年,吐穀渾從未征收過稅收,從王宮到朝廷、到軍隊,所有的用度隻靠一個字:搶。
就當時吐穀渾的國力,並不算錯誤的策略。
鄯善、且末方向搶胡商,東麵威逼黨項羌各部納貢,北麵掠奪大唐的河西走廊,雖然也不斷遭受損失,卻基本能維持吐穀渾的運轉。
但是,有哪個國家能長久靠劫掠來運轉嗎?
慕容順翻爛了《春秋》、記熟了《史記》、看遍了《漢書》與《後漢書》,從來沒有哪個國家可以長久靠劫掠支撐,強如匈奴、突厥,不是一朝就被中原王朝滅了嗎?
現在的吐穀渾,大軍在牛心堆、赤水城等地戰死,青壯消耗殆盡,不曉得多少妙齡女子不得不委身於往日看不入眼的老漢,還拿什麼去劫掠?
北,強盛的大唐,已經招惹不起了;
東,黨項羌各部向大唐俯首稱臣了, 吐穀渾不能再動手, 況且以現在吐穀渾之虛弱,誰搶誰還真不好說;
西,慕容尊王把持著鄯善、且末,即便能劫掠,也輪不到慕容順分一杯羹;
南,是人煙稀少的高原、雪山,犛牛河幾乎就是吐穀渾活動的極限了。
所以,要麼吐穀渾立即崩潰、解散,要麼收稅,沒有其他的選擇。
抗稅,不管在哪個國度,都是極其嚴重的事件。
“我們,還能抽調多少兵力?”慕容順看向身側的吐穀渾兵馬大元帥、孔雀王慕容君。
“就隻有一千騎。”慕容君憔悴地回應。“宣王等各官員的本部,人少,且身體略差。可汗,還是請求李將軍出兵吧。”
之前為了籠絡支持者,慕容順大肆封官許願,但於大局無補。
慕容君的話, 其實很婉轉了。
想想就能明白的事, 宣王等人, 本部如果強大的話,為何步薩缽可汗慕容伏允時期出不了頭?
千騎……
還是少了些啊!
眼下的窘境是,除了人員素質不行,財力更是一個大問題,即便能湊夠萬騎,慕容順也養不起啊!
“很好,安排這千騎給本汗,本汗倒要看看,莫離驛這些人,是真的想反嗎?”慕容順咳了兩聲,絲帕掩口,一點殷紅的血跡隱約可見。
“可汗,還是我去吧。”慕容君眉眼裏隱藏著一點憂慮。
慕容順,從來不是個知兵、帶兵的人啊!
宣王也叉手:“可汗,我家三兄弟願意帶兵去莫離驛。”
慕容順將絲帕不動聲色地攏到袖子裏,輕輕一笑:“這個時候,孔雀王、丞相應該坐鎮伏俟城,扶助本汗的燕王慕容諾曷缽。”
習慣的力量是巨大的,慕容順還是將慕容諾曷缽的封號定在大唐境內,與李佑的封號撞車了。
慕容順就那麼一個兒子,即便是慕容順成為可汗,王宮裏也有不少年輕嬪妃,肚皮卻都沒有一點動靜,慕容諾曷缽實際上就是沒有冊封的太子。
所以,慕容順的理由也讓慕容君與宣王停止了勸說。
伏俟城外的唐軍大營。
親衛向唐軍大將李大亮稟報:“啟稟將軍,趉胡呂烏甘豆可汗率一千騎,準備去青海之東的莫離驛鎮壓小部落。”
李大亮揮了揮手,聽若未聞,繼續看著麾下操練。
自己的職責,是保吐穀渾不為人趁虛而入。
至於這位趉胡呂烏甘豆可汗,願意自己去作死的話,李大亮也懶得攔著。
自己又不是他的奶娘,也不是他阿耶,操這閑心幹嘛?
慕容順真死了,大不了自己化悲痛為力量,打三天麻將。
慕容諾曷缽含淚看著慕容順。
從出生至今,慕容諾曷缽還是第一次與阿耶分別,不舍是難免的。
“乖,好好替阿耶管著伏俟城,有事多聽姑姑的話。”慕容順小聲在慕容諾曷缽耳邊說。“感覺不太穩,就多封幾個王出去。對丞相他們不要太信任了,人心隔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