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一,晴,無風。
太史局承務郞李淳風,將今天定為黃道吉日,稱諸事皆宜。
太極殿內,龜茲、於闐、高昌、焉耆、突厥各部一齊上疏,尊大唐天子為“天可汗”。
美中不足的是, 原本大唐扶持起來的薛延陀,使臣乙失拔灼卻沉默不語。
這表示,薛延陀不願意承認,大唐就是鎮在頭上的婆婆。
程知節豹眼瞪起,大有擰斷乙失夷男家小崽子脖子的架勢;
薛萬均、薛萬徹、薛萬備兄弟怒目而視,隻待朝廷一聲令下,便要請纓為征討薛延陀之先驅。
李世民微笑擺手:“今天先不談此事,朕請諸使臣與眾愛卿到太極殿外一觀。”
太極殿外,空曠之地, 柴禾堆積,其上是一些木屑、麥杆之類的東西。
柴禾的一側,是一個三尺寬的架子,上麵是一塊如冰雪般純淨的物件,略似鑊,底半圓。
魏徵上前一步啟奏:“陛下不可玩物喪誌。此物雖巧,於治國、濟民、撫軍無大用,請陛下如當年段綸進巧匠楊思齊舊例,斥責之。”
老噴子真會上眼藥。
陛下,你當年對你家姐夫段綸下手過分了,如今你外甥這裏幾乎是一模一樣,不下狠手怕是厚此薄彼喲。
李世民含笑:“且觀之。”
意思就是,我這啥都沒顯露出來,玄成你個老噴子能不能先閉嘴?
柴令武在架子前,看到李世民頷首,示意旁人走開,自己牽動繩索, 調整了物件的角度。
上到諸臣, 下到使臣,盡皆茫然,沒看懂柴令武此舉有何深意。
於闐使臣尉遲伏闍信突然瞪大了眼睛,發出一聲驚呼。
柴禾頂端,覆蓋木屑、麥杆之處,竟然有一縷青煙嫋嫋升起!
在這個時代,這就是神跡!
沒有人能說通其中緣由時,“神跡”就是最大的解釋。
原始的自然崇拜就是這麼產生的。
然後,大家看到慢慢起了火星子,火勢漸漸變大,將整個柴禾堆點燃。
大唐,竟可以向烈日借火!
熊熊烈火映射下,尉遲伏闍信率先拜道:“參見天可汗!”
龜茲、高昌、焉耆、突厥各部先後跪拜。
乙失拔灼歎了口氣,知道此時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隻能伏身而拜:“薛延陀請陛下加‘天可汗’尊號。”
目瞪口呆的魏徵回過神來,收回了目光,向李世民請罪:“是臣妄議了, 請陛下降罪。”
這臉打得太快,魏徵噴出的唾沫都沒幹呢,奇跡就出現了。
好吧,在魏徵這種人眼裏,這種奇跡也並不是不能接受。
畢竟他是道士出身,符籙自燃、赤手下油鍋這類的東西未必會,卻不至於一點都不知道。
可借著這奇跡,讓薛延陀低頭,這就很有意義了。
魏徵是噴子,不是傻子,麵對這樣的結果,再去討論柴令武的手段,就落了下乘,索性認錯。
李世民故作大方地擺手:“愛卿也是憂心國事,不過是急切了些,無妨。”
千年鐵樹開花!
魏徵這個老噴子主動認錯了!
朝會散了,各國使臣退去,大臣們漸漸離開,朝堂上還餘了李世民、李淳風、柴令武。
李世民饒有興趣地盯著柴令武:“這個東西是怎麼能生火的呢?”
糊弄別人當然要說神跡,可在皇帝眼裏,這東西應該別有一番道理。
皇帝不需要明白其中的具體原理,可大致的理論得知道,免得自己日後也被人糊弄。
至於說李淳風,就純粹是因為求解之心了。
畢竟,除了官身,人家還是道士、數學家、天文學家、易學家。
柴令武伸手比劃了一下:“道理很簡單,日光曬到身上,我們能感到暖和,就說明日光其實攜帶有熱量。這個凸透鏡,無非是把散於一片區域的陽光聚焦到一個點上,所有的熱量聚集到一起,溫度就急劇上升,在這個點上的可燃物就會著火。”
李淳風叉手:“陛下,此凸透鏡,可否賜與太史局研究?”
李世民頷首。
柴令武也不在乎這東西。
“其實還有更好玩的,冬日用底部凹陷的水壺,裝了沸水置於冰上,水凍結之後就是一塊冰凸透鏡,同樣可以取火哦。”
以冰取火,在清朝就有人試過了。
李淳風拱手行禮。
李淳風這是純正的道家禮儀,以他身兼官、道的身份,尋常是不用道家禮的,用了則表示他很重視此人。
柴令武看著李淳風與自己外貌相當的模樣,很想問一句道長貴庚,卻知道這很不禮貌,隻能咽下了。
僧不言名,道不言壽,這是忌諱。
僧人因為出家要拋棄俗家姓名,所以問名字很不禮貌,一般都隻問法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