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著李淵撐腰,柴令武無驚無險地過了這一關。
李淵這太上皇確實不執掌朝政,但是,偶爾發表一下意見,隻要不幹涉朝政運轉的大方向,上至皇帝、下至群臣,誰能不給顏麵?
嗬嗬, 史官的筆,可就在一旁記錄著呢,
李世民隻要不想背上“不孝”的名聲,就隻能賠著笑臉放過柴令武——雖然他本來也隻是敲簸箕嚇雀。
唯有喪子的穀陽侯吳謂可憐巴巴地縮在角落畫圈圈,默默地詛咒柴令武不得好死。
人都是一家子,你向舅舅告外甥……
朗朗乾坤,還有“公平”二字嗎?
吳謂卻忘了,自家對待賀磊又是一個什麼嘴臉。
當然,平民百姓在他們眼裏,不算人。
……
去過大安宮,與外祖閑扯了一段時間,柴令武才起身告辭。
再回義寧坊譙國公時,兵部尚書、潞國公侯君集已經在此等候多時了。
侯家父子風範各異,唯有一點相同:真。
侯德夫是真君子,也不曉得以後會不會被這世道染黑。
呃,忘了,看過柴令武在西市的精彩表演之後,怕侯德夫的三觀會受到衝擊,恐怕以後再不是純潔的好孩子了。
罪過罪過。
侯君集則是真小人。
為了榮華富貴,侯君集可以舍下除家人外的一切,即便化身惡魔也在所不惜。
縱觀兩唐書,如何看不起侯君集的都有,唯獨沒在侯君集的家人上多著一點筆墨。
可見,侯君集對家人是如何的維持。
寧可自己一身血汙,也要家人清清白白。
柴令武將莫那婁捷一家子叫出來, 將事情原委說了一遍。
莫那婁捷阿姆沒有絲毫詫異:“老媼從獻上羊皮紙起,就知道會有這一天。隻請治中繼續善待我兒。”
果然沒誰是蠢貨。
柴令武看向侯君集:“還請侯尚書善待她, 並保證她平安歸來。否則,柴家與你不死不休。”
侯君集點頭:“本國公保證,一定將莫那婁氏全須全尾的帶回來。”
侯君集帶著莫那婁捷阿姆走了,張顗上門了。
張顗的眼睛有些紅腫,身後那輛有轎的馬車上載著他的娘親,其後是一馬車簡單的生活用品,還有不到百緡有用度。
張亮也是狠人,直接向世人宣告,因張顗不孝,逐出張家,從此斷了父子情分。
此言一出,天下為之震驚。
張顗為人,品性純良,在長安城可是人盡皆知,國子監的博士、司業、祭酒,對他的印象極佳。
不孝?
張亮為了親妻休舊妻,早已為天下人不齒,而今更將張顗扣上天大的罪名啊!
長安城的街頭巷尾, 鄅國公張亮已經成了負心薄幸、拋妻棄子的代名詞。
國子監祭酒、司業上門勸說;
昔日瓦崗兄弟輪番勸解;
帝後親自登門勸說。
然而, 張亮王八吃秤砣——鐵了心, 任誰勸說也沒有用。
唯獨在長孫皇後的勸說下,張亮同意以鄅國公之爵,讓張顗蔭了一個從八品司倉參軍的職司,唯一的要求是攆到河州,理由是滾得遠遠的,眼不見心不煩。
張亮的狠心,連張顗都震驚。
這還是昔日那個對自己疼愛有加的阿耶嗎?
為何感覺如此陌生?
懂禮法的大臣開始指指點點,張亮為了後妻,竟連自家唯一的嗣子都趕走了。
百年之後,這個爵位,便宜了誰?
五百義子麼?
侍禦史彈劾張亮的奏折,雪片一般飛到了禦案上。
誰也不知道,張亮曾去過西市的柴家櫃坊,將折子上的家當一析為二,五千緡分到張顗名下的折子,托櫃坊大掌櫃暗中交給柴令武,請他在適當的時機交給張顗。
張亮這是用心良苦了。
……
去了柴家莊一趟,柴令武看到,壯得跟牛似的柴旦,手腳麻利地裝配著曲轅犁。
屈才了不是?
柴令武搖頭。
“柴刀啊,你讓柴旦一輩子幹這活麼?”
要知道,在這識字率極其低下的時代,以柴旦粗識文字的水平、強壯的體魄,弄一個隊正不難,也就是熬上一年的資曆而已。
柴躍在一旁眯著眼,張開缺了兩顆牙的嘴笑道:“莊主覺得柴旦這瓜皮適合幹啥,柴旦就幹啥!”
柴旦瞬間來了精神,放下安裝好的曲轅犁,嬉笑著回應:“對,莊主要我這瓜皮幹啥,我就幹啥!”
柴令武輕拍柴旦壯實的肩頭:“很苦,也有喪命的危險。”
柴旦嘿嘿笑了:“莊戶人家,怕什麼苦?沒錢沒糧、沒權沒勢,活活讓人欺負死,才是真的苦。至於說上陣殺敵,死了是本事沒練到家、命不好。”
柴令武啞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