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病牛(1 / 2)

用過午膳,柴令武與柴躍步行去了西市。

西市在長安城內長安縣轄區,整整有一個坊區那麼大,將近一半的攤位是外域胡商,還有一半是正常經營大唐境內物件的店鋪。

劁豬匠的店鋪就在前頭,即便氣有些寒冷,依舊不時有人進出。

門口一闕對聯,正是柴令武所書。

看樣子,確實沒人去找他麻煩了。

西市最內側,是馬市。

馬市是一個統稱,並不代表隻賣馬,牛、馬、騾子、驢都有,數量還不少。

因為都是活畜,氣味重了點,有點嗆鼻子。

柴令武稍稍掩鼻。

不是他嬌氣,實在是牲畜的體味混合糞便的味道,又不如柴家莊的豬圈一般及時清理,混合起來著實不好聞。

阿融就更不堪了,除了掩鼻,眉頭都擰巴了。

倒是柴躍,披著羊皮襖,負著雙手,仿佛在柴家莊巡視那幫豬崽似的,一點不受影響,或許這就是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

“這位客官,上好的西域黃牛!”

“我這是關中黃牛,本地種,不存在適應性問題。”

“人家的牛健壯!都是細公牛,沒有次公牛!”

細公牛與細犍牛一個價錢,區別是犍牛閹割過,更加溫順。

這場景,一如後世客運站旁邊拉客的景象。

柴躍才不聽他們叨叨,一頭一頭地掰開黃牛的嘴,細細看著牙口。

“四歲不到,太嫩!”

“你家拿十五歲的老牛哄人,信不信老漢一個大腳丫子踹死你?”

“這牛腸胃不好,拿開!”

“蹄子都開始腐爛了,你有臉來哄耶耶?”

這個時候的柴躍不怒自威,宛如戰場上叱吒風雲的大將軍。

“莊主,柴躍管事厲害呀。”

阿融滿眼驚異。

柴躍回頭,咧嘴一笑:“你要是從便與這些大牲口為伍,也一樣厲害。”

術業有專攻而已。

柴令武冷眼旁觀,發現柴躍挑牛特有講究。

選擇五歲口,剛剛可以馭使,意味著使用年限最長。

還隻挑了一頭格外健碩的公牛,足足十頭健壯的母牛。

得,看樣子柴躍是打著讓母牛懷牛犢子的主意。

有想法。

以前的柴家莊短缺資金,讓柴躍施展不出渾身解數。

那頭公牛就是四千二百錢,十頭母牛就是四萬錢,聽上去不是太多,可對於這個時代豐年戶均收入也不過幾百錢的莊戶人家來,就是個高攀不起的數字。

次一等的牛三千錢,可惜不論是柴躍還是柴令武都看不上。

成為霍國公府實食邑,隻意味著柴家莊的交稅對象由朝廷變成了柴紹,並不意味著柴家莊就能攀上高枝變鳳凰。

要沒有二公子當上莊主,霍國公府的錢財不會注入柴家莊,隻會任由柴家莊慢慢恢複元氣——誰讓農耕掙錢少呢?

士農工商,農雖然名義上排到了第二位,實際地位卻是最低的。

不和士比,你有商的錢財麼?有工的技藝麼?

在粗放耕種的大唐,理論上的永業田加口分田,一戶有八十畝,可這麼多田地才能勉強養活一家人。

在吃飯都成問題的時候,爭社會地位,不是扯麼?

柴躍起身,與柴令武嘀咕了幾句,轉身掏錢,在市令的公證下,辦理了相應的備案,交了一些雜賦,買下了十一頭牛,順便把韁繩都抓住了。

牛這種大牲畜,不經過備案,出問題的幾率特高。

而且,宰殺其它牲口官府不管,宰殺牛必須得經過官府審批,誰讓牛是這個時代重要的生產力呢?

“回去殺一頭牛解饞。”

柴令武這一句話,將其紈絝本質盡顯無遺。

柴躍現出幾分驚慌:“二公子,可不能哩。殺牛,必須是傷牛、病牛,還必須經過長安縣審批,不然要問罪哩!”

柴令武緊了緊身上的皮裘,一腳把柴躍踹翻,麵上滿是狂意:“我不管!反正,今要麼吃牛肉,要麼吃你!”

阿融目瞪口呆。

又來了,原以為二公子去了柴家莊改了性子,原來不過是收斂起來,一旦觸碰到就爆了。

柴躍苦著臉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對著柴令武拱手:“二公子,要不然,我們買一頭傷牛或者病牛回去宰吃?費不了幾個錢的。”

柴令武一指牆角蜷縮著的一頭牛,麵色猙獰:“買它!拉回去宰了!”

那一頭骨架頗大、形銷骨立的黃牛,眼裏湧出豆大的眼淚。

牛之將死,其淚也燙。

“你這人還有沒有點良心了!這牛那麼可憐,你為什麼要吃它?”

那在張阿難身邊的屁孩又出現了,對著柴令武唧唧歪歪,很有聖母的潛質。

柴令武張揚地狂笑,一指牛販子:“你問問他,這麼一頭病牛,除開宰了下酒,能拿來犁田還是拉車?是拿回家當祖宗供著,還是看著它煎熬著慢慢死去?”

牛販子苦笑著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