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畢,餘音繞梁。
巧雲姑娘的貼身侍女打開房門,大聲宣告:“柴令武公子所著《將進酒》一詩,我家巧雲姑娘譜曲、吟唱。請為柴令武公子賀!”
公子這一詞此時還未泛濫,一般指的是公侯之子。
普通家境的,人家尊稱郎君。
賀聲如雲。
這也是歡場的誘人之處。
隻要你真有才華,各樓閣絕不會昧了你的文章,反而會盡力替你揚名。
如果哪個姑娘為才子的文章所引,納為入幕之賓,成就魚水之歡,樓閣非但不會阻止,還極力宣揚,以為雅事。
曉月樓在各歡場中是佼佼者,來尋歡作樂的,除了商賈、士子、紈絝,達官貴人不在少數,若是文章被貴人聽得入耳,加以推薦,便成了科舉之前的行卷。
行卷不能保證你中舉,但在有名聲、有官員推薦的情況下,至少能避免許多不公正。
成名的恩客更會因此而回頭成為樓閣的長期飯票。
唐朝的科舉,並非得由公卿大臣或州郡長官特別推薦,允許自己報名參加。
知識點:武德五年(6年)唐朝的詔書明確了士人可以“投碟自應”,下層寒士得不到舉薦者“亦聽自舉”,“潔己登朝,無嫌自進”。
《唐大詔令集卷一〇二》:“宜革前弊,懲勸之方式加恒典茍有才藝所貴適時,潔己登朝,無嫌自進。”“其有誌行可録才用未申,亦聽自舉。”
所以,不要必須有官員舉薦的外行話,那會讓人覺得你不懂曆史。
當然,有舉薦與自舉,待遇差別肯定是有的,要不然你以為誰願意平白無故去低聲下氣?
此刻,曉月樓中,平日與柴令武不對付的紈絝們停杯不飲,一個個都在反思。
是哪裏不對?
都是國子監裏混出來的,誰不知道誰?
柴令武的水準,要做出“湖上有蛤蟆,一戳一蹦躂”,這個大家絕對信。
《將進酒》那麼豪邁大氣、大起大落的詩,就是國子監裏的助教、博士、主簿、監丞,都未必能做得出吧?
為什麼不提司業?
國子監司業是貞觀六年複置的,現在還沒有。
難道是柴令武撞他阿娘的墓碑撞開竅了?
要不,改自己也撞個祖宗墓碑試試?
實話,就連呆頭呆腦的阿融都不敢相信,自己一直侍候著的廢物二少爺,竟然能寫出眾人交口稱讚的好詩。
曉月樓牡丹房,幾名酒意微酣的官員怔了怔。
“不可能吧?柴令武在國子監,不過是下下之姿,如何能與此詩相配?”曾任國子監博士、現任給事中的孔穎達放下酒杯,滿眼吃驚。
作為柴令武的授業博士,孔穎達對這個頑劣的學渣記憶猶新。
通直郎、散騎常侍顏籍笑道:“勳貴之家,另聘良師指點,未必辦不到。何況,衝遠你離開國子監四年,四年之間,究竟柴令武有何造化,你我也不可知。”
顏籍性對權貴人家有好感,對寒門子弟白眼相看,真是愧對他家老祖宗。
又或者是祖宗窮怕了?
民部尚書、檢校吏部尚書戴胄舉杯笑了笑。
柴令武又不靠科舉做官,人家到明年就可以授蔭官,作詩好壞,有區別麼?
不得人家隻是從哪裏買得好詩,來出個風頭呢?
還不許人家附庸風雅麼?
“感謝柴令武公子賜《將進酒》手書,賀柴令武公子開創新字體。”
戴胄的酒杯落地,酒灑濕了布履。
孔穎達停箸,顏籍驚愕。
詩還可以買名家之作,字呢?
曉月樓敢開創字體,即便有所誇大,也總要能服眾,否則便是搭進自家名聲了。
三人相約,去了高文敏的房間,隨意見禮攀談幾句,孔穎達便注目柴令武手書。
館閣體脫胎於正楷,卻比楷書多了些講究,異常工整、方正,適宜公文所用。
要風格多突出,沒有。
但是,實用性極強。
你想想,下屬寫個公文過來,一手龍飛鳳舞的狂草,與一手循規蹈矩的館閣體,哪個讓上官更養眼、效率更高?
難不成你還想上官認你這手可以當符使的書法麼?
“這一手字體,用於公文,極妙。”
戴胄踱著方步,矜持地看著柴令武:“本官欲在朝廷、地方推廣此字體,賢侄以為如何?”
柴令武掐著指甲尖,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伯父看中子所書字體,侄不勝榮幸。不過,皇帝不差餓兵,侄鬥膽討要一些好處。”
戴胄露出微笑:“不可與唐律相悖。”
柴令武哂笑:“侄也是奉公守法之人。”
眾人在心裏暗呸,你與高文敏就是紈絝子弟,到處搗亂,還什麼奉公守法,不知羞!
“準許侄開私釀。”柴令武笑嘻嘻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