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月明星稀華燈初上。
於恕遠斜躺在簡易木板床上,手裏握著一卷《黃帝內經》正在仔細閱讀,昏黃的燈光渲染的紙頁古色古香。
忽然,床頭櫃兒上立著的那半截白蠟燭憑空燃燒了起來,燈花兒啪啪的直響。
這根白蠟燭是傍晚下雨停電之時,他跟這家小旅館的老板娘要的,年輕貌美的老板娘翻箱倒櫃好不容易在牆角找到了這麼一根,隻燒了一半就又來電了,此刻蠟燭突兀複燃讓他眉頭微皺,但是他似乎並沒有過多吃驚或是害怕。
於恕遠坐起身來,眯起眼睛看了看跳動的燈花,輕聲試探問道:“請問來客深夜到訪有什麼事情?能不能現身一見?”
他的話音剛落,就見火苗猛然竄起一尺來高,隨即幻化成了一個小孩兒的輪廓。
這小孩很有教養,淩空對著於恕遠招了招手算是打了招呼,接著規規矩矩說“你是於恕遠吧?城隍爺找你”。
於恕遠不知道城隍爺叫他有什麼事情,不過他聽爺爺曾經說過,遊方郎中來到一處地方行醫要先拜過藥王廟,這是對祖師爺的尊重。
接著就是要去當地的城隍廟進香,算是與當地衙門打聲招呼,方便以後請人家多多關照。
這些禮儀都是舊社會的規矩,以前很多行業都有,比如押鏢的沿路拜山,畢竟強龍不壓地頭蛇,打好關係才能相安無事。
於恕遠這是暫時經過小縣城,而且還沒決定繼承爺爺的衣缽,不過人情世故容不得半點馬虎,於是略一猶豫點頭客氣地說:“既然城隍爺深夜召喚,晚輩自當登門拜訪,那就勞煩小哥前頭帶路。”
說著,他當即站起身來,就見那小孩搖身又幻化成一朵跳動的小小燈花,忽忽悠悠飄到了半空,引領他往縣城老城區的城隍廟走去。
小城的夜生活最是逍遙快活,這個時間段,熙熙攘攘的人群正在肆無忌憚地揮霍著蠢蠢欲動的欲望,燈火通明的街道兩旁,到處毫不遮掩散發著粘稠甜腥的烏煙瘴氣。
然而這一場繁華與於恕遠無關,他跟隨著那朵忽上忽下時遠時近飄忽不定的燈花,老老實實走過寂寥無聲的陰陽路。
其實於恕遠也是被逼無奈安分守己的,他清楚知道窮這個原罪足以牢牢困死任何欲望。因此隻能強迫自己目不斜視閑庭信步走著,然而心裏卻在輕聲哀歎著:“什麼時候也能輪到小爺我瀟灑一回”。
內心煎熬了大半個小時,於恕遠這才走到了一處青磚綠瓦的城隍廟前。
外出打工這麼多年,也算走過很多地方,他發現不管多麼寸土寸金的地方,以強拆聞名於世的開發商們似乎都不敢侵占任何一處廟宇的土地。
但是隨著老一輩相繼離世,備受科學洗禮的新一代們早就不把鬼神當一回事,以至於這些小門小戶的廟宇大都疏於管理,以至於荒草淒淒破敗不堪。
就在於恕遠打量這座破廟之時,就見那朵燈花一分為二,倏忽之間鑽進了門楣兩旁懸掛的那兩盞引魂燈中,破舊的燈籠驟然燃起了綠悠悠的燈光。
夜無風,卻響起如風一般的嗚咽聲。
於恕遠有些好奇,他循著聲音抬頭往引魂燈裏看去,隻見引魂燈裏哪有什麼蠟燭,燭台上插蠟燭的地方赫然綁著個巴掌大的小人!
這人白乎乎肥墩墩的,肚劑上插著一根燈芯,燈芯燃燒著五花三層的油脂,明滅不定。
他這才知道,呼呼得風聲原來竟然是這小人兒撕心裂肺的嚎叫!
這就是傳說中的點天燈啊,這燈籠裏麵點的是某個罪大惡極之人的生魂,如果沒猜錯的話,這人此時此刻應該正躺在病床上,生生忍受著生不如死的煎熬。
這種事情他爺爺生前講過的,小時候於恕遠隻是當成鬼故事聽了,後來長大成人了,再回想起來之時就忍不住嗤之以鼻,因為爺爺生平救死扶傷無數,到頭來卻也沒見給他留下百八十萬的遺產。
以至於自己三十郎當歲了,還依然孑然一身,獨自苦逼的掙紮謀生,起早貪黑連個廁所都買不起。
反倒是發小楊波的父親,心比手黑,膽比天大。雖然最終沒能逃過入住免費養老院的懲處,但是人家至少把老婆孩子都送到米國繼續享受醉生夢死的幸福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