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韓麗萍》(1 / 3)

有時,我在想,我的初戀是誰?

初戀都不記得了?

不是!

而是,我拿捏不準初戀的標準是什麼。

若是我暗戀的?

那,高中就有。

若是雙向奔赴的?

那,大學才有。

若是需要有實質性的?

那,要更晚一些。

她們是不同的人。

我出生的家庭還是有些不尋常的,算是世家。

什麼世家?

迷信世家。

我娘是遠近聞名的神婆,凡是醫生看不了的病,我娘都能看。不是我娘會看,而是我娘的師傅會看,我娘的師傅在哪?

我家堂屋門後的神龕裏。

神龕是紙糊的。

每當有人來看病,我娘都是先燒香,然後咣當咣當磕頭,一邊磕頭一邊念叨著病人情況,來自什麼村,生了什麼病,希望師傅能賜副藥。

等香滅了。

藥就有了。

藥方,我都能背過。若是小孩半夜總哭,那麼則診斷為丟了魂,魂不是讓別人給弄去了,而是死去的祖宗稀罕這個娃,喊去玩耍了,怎麼召喚?半夜的時候,用簸箕端著孩子的衣服,去十字路口燒紙,念叨著,娃呀,跟我回家吧,然後端著簸箕回家,把衣服給孩子披上,魂就有了。

若是大人生病了呢?

則診斷為,老人在那邊過的不好,缺錢了,缺衣服了。缺錢則需要燒紙,缺衣服則需要糊上幾身紙衣服。若是最近連雨天呢?我娘則推斷老人在那邊漏雨,需要紮個新的樓房燒過去,同時要去墳上填土。

都說我娘看病厲害。

厲害到什麼程度?

鎮上醫院的副院長,他娘病了,他也親自來找我娘,磕頭磕的很虔誠,腚撅的老高,磕完頭還放了100塊錢在神龕的位置。

他自己看不了?

對的。因為在民間有個說法,病分虛實,醫院隻能看實病,虛病還是需要神婆。

我娘看病賺錢不?

不要錢,我娘把這一切都理解為了修行,積德。

為我積的。

雖然不要錢,雞蛋、紅糖倒是收了不少。

我爹呢?也搞迷信,但是他瞧不上我娘搞的那一套,覺得全是瞎忽悠。每當我娘生病需要打針吃藥時,我爹就會調侃一句:你師傅不靈了?

我爹搞什麼迷信?

周易、八卦。

在他眼裏,這不是迷信,而是科學。他沒有師從何人,而是自學成才。從地攤上買了本《算命不求人》,隨身攜帶,遇到個人就按圖索驥,給人查查是什麼命。

自認為,很準。

那,肯定先給兒女算算。

我是什麼命?

八個字:招蜂引蝶、劍走偏鋒。

我爹自己是什麼命?

發如猛虎、敗如浪沙。

意思是說,他發家發的很迅速,而家業則是一點點敗的。他認為很準,因為他在上世紀80年代上過縣裏的光榮榜,是正宗的萬元戶。別家的萬元戶多是預估,連來年的收成都算上了,我家的萬元戶是實打實的。那時我們家有養豬場,一欄就不止萬元,而且,那時我們家還有拖拉機呢!敗是怎麼敗的?我爹認為這個浪沙就是我們兄弟姐妹幾個,上學、買房、結婚、生子,把他活活掏空了。

給我算的準不準?

我認為不準。

先說招蜂引蝶,一直到讀大學,都從來沒有女生主動喜歡過我。甚至在我的認知裏,覺得女人壓根就不可能主動喜歡男人。

我發育的比較晚,高一高二時,小雞還跟小學生的那麼大。記得月底大休回家時,我爹還半開玩笑的掏我的蛋,我知道他擔心什麼,擔心我這方麵發育不良,影響傳宗接代。

所以,在男女問題上,我也很遲鈍。

一直到高三,才隱約開始喜歡女生。

我喜歡的第一個女生,很醜,差不多相當於我在男人中的醜位,應該沒有男生喜歡她。但是,我覺得這樣的女生喜歡起來更安全。

沒人搶。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喜歡她哪點?

可能,隻是因為,她是個女的吧。

我是理科生裏的文科尖子,語文動不動考130多分。語文老師很器重我,經常利用早讀時間找我談話。其中她就試探過我這個問題,班裏有沒有喜歡的女生呀?我就跟她講了我喜歡誰,她略惆悵的感歎了一句:你好好讀書,等你考上了大學,還有更好的在等你……

潛台詞可能是,她也太醜了吧!

畢業時,我鼓足了勇氣,跟我暗戀的這個女生講,我非常非常喜歡你,當然隻是單純的喜歡,你別多想。她直截了當的拒絕了我,跟我講,她暗戀我們班一個打籃球打的很好的帥哥,對我,實在無感。

我也理解,畢竟,她看我,可能覺得我太醜太平庸了。

我實在,沒有任何閃光點。

我們那時,應屆生很難一次考走,複讀個一兩年是常態。按她的學習成績,大概率要複讀兩三年,具體我也沒有再關注,隻是聽說考了專科。

再次見麵時,她剛參加工作,休假回農村老家。

我已婚。

另外,我還有輛70多萬的VOLVO小轎車,專程跑到她老家去接她進城吃頓飯。

她胖了。

也邋遢了。當時是冬天,她穿了一件淺綠色的羽絨服,胸口讓左右胳膊摩擦的發了黑,袖口油乎乎的。

還有,特別能吃……

當年的美好蕩然無存,一切都放下了。

從那後,再也沒見過,因為她嫁到外地了,很少回來。有微信後,加了微信,日子過的一般吧,應該是在化工廠工作,印象最深的是她跟團去了趟台兒莊,發了19組朋友圈。

沒拉過手,沒親過嘴,更沒被她喜歡過。

在高中談戀愛,會被全校通報批評,當然,暗戀可以。在大學呢?又是另外一個極端,仿佛人人都必須談戀愛。

大一時,我談了個女朋友,叫苗靜,兗州人,是我舍友的女朋友給介紹的。原本就認識,一個班的,我們班額比較大,106個同學。

拉過手。

這是極限親密動作。

沒談多久,她就不喜歡我了,原因是什麼?

那時,我總是上網,不愛學習,考試成績倒數前十名。她覺得,像我這樣不愛學習的人,是沒有前途沒有未來的,這就是分手理由。

在我印象裏,她的家庭比較特殊,父親因煤礦致殘,母親是家庭婦女。夫妻倆雖然生活在一個庭院,但近二十年沒有正經說過話,形同陌路,彼此仇恨,家裏一分錢沒有。

我們那個年代,餓著肚子上學的很多,她就算一個,幹著勤工儉學。所謂的勤工儉學就是在學校當環衛工人,一個月50元。加上師範院校生每月60元的補貼,靠這110元她足夠生活了。

她幾乎不買衣服,一年到頭穿校服。

臨上大學了,都沒有一件像樣的內衣,穿著媽媽的內褲去上的學。啥樣的內褲?農村大媽穿的那種包腚的大紅大綠三角褲衩。

我咋知道的?

暑假時,我們都在學校住,我經常去她宿舍,能看到她曬的衣服,問過她。

跟她相處的半年多,我覺得她就是另外一個她媽,很容易極端,認死理。分手後,哪怕上學路上遇到,她都選擇繞路而行。一直到大學畢業,她都沒再跟我說過一句話,儼然是不共戴天之仇。她跟她媽一樣,隻要記仇就是一輩子!

她應該算是我生命裏,第一個表達過,喜歡過我的女孩,隻是相處的時間太短,沒有太多美好的回憶。

前些年,我搜了一下她的信息,發現她在高校工作,大概率是碩博連讀了,畢竟曲師畢業的學生別的特點沒有,就愛讀研究生,考研率全球第一。

我還順藤摸瓜找到了她的微博。我去留了個言,問一切可好?第二天就被刪除了,不僅僅刪除了,還發了條微博含沙射影,意思是她的花園裏長滿了雜草,她用了倆字:拔之。

看來,我在她眼裏,依然啥都不是。

不是在她眼裏,而是在山東人眼裏,隻要你沒有編製,你就是LOSER。我們班106個同學,除了跳樓的與轉學的外,我應該算是唯一的奇葩。其他的?畢業時,要麼公務員,要麼研究生。

在我們學校,也有鄙視鏈。

我們鄙視音體美學院,因為他們多是草包係列,不學無術。學校是一維的,隻以成績論英雄。

有沒有鄙視我們的?

當然有,師範專業。

鄙視鏈的最高級。

我們這些亂七八糟專業的,都是因為沒有被師範專業錄取而調劑的。

我下一個女朋友,就是師範專業的。

中文係的,矮我一級。

韓麗萍。

她家是濱州的。她這種軌跡就非常的清晰,若是本科畢業,回濱州教高中,若是碩士或博士畢業,可以教大學。

隻要是曲師的學生,不用問,肯定考研。

她也是好學生係列。

隻是,她骨子裏喜歡壞學生。

我們那個年代,上網是奢侈品,也是高技術門檻。最低門檻是看看新聞,再高級一點可以打打撲克下下象棋,再高級一點的可以進聊天平台,再高級一點的可以進論壇。論壇普通人隻配看,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