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頭來!”江泠懶抬雙眸,目光掃過那雙絕美的桃花眸,停留在右眼眼下的那顆淚痣上。

那是顆極小的朱砂痣,紅紅一點,在那張欺霜賽雪的芙蓉麵上尤為顯眼。

一雙含情的桃花眸,如鴉羽般濃而密的雙睫輕顫,眼眶裏氤氳著淡淡的水霧,當真是我見尤憐,柔弱無骨。

蘇媚雖來安樂坊不久,但她知此刻自己就像是包裝精美的貨物,擺在貨架之上,任人挑選。

她倍感屈辱地緩緩抬頭,怯生生地對上那雙清冷的眼眸,江泠隻是靜靜地睨著她,那話也不帶一絲溫度,讓人聞之遍體生寒,又不得不照做。

可不知為何,蘇媚竟從那雙滿是紅血絲的如寒潭般的星眸中瞧出了幾分倦色。

她不敢多看,隻一眼,便很快垂下雙眸,懷抱琵琶站在安樂坊的一眾歌女之中,緊張得手足無措。

蘇媚盈盈抬頭的那一瞬,趙玉心頭一驚,激動得拍手笑道:“像,簡直太像了!除了眼下的那顆痣,這美人長得簡直與那位一模一樣,幾乎可以以假亂真的地步。”

蘇媚輕蹙蛾眉,此刻趙玉說話的口吻就真的像是在和江泠談論貨架上的貨物,而隻有贗品才需要“以假亂真”。

江泠眸色一冷,瞥見蘇媚眼中似垂未垂的珠淚,心頭驟然一緊,皺眉睨了一眼趙玉,用那不威自怒的聲音道:“趙兄。”

趙玉也自覺有些失態,嚇得趕緊閉嘴。

那位就是江泠的命,得知那位秦家小姐葬身火海的消息,江冷幾乎去了半條命,他嘔出一口鮮血,在幾乎燒成一堆廢墟的秦府苦苦尋了一整夜,說什麼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那架勢似要掘地三尺也要將那位秦小姐從那堆廢墟中挖出來。

趙玉見到江泠之時,他已將整個秦府翻了個遍,那些斷裂焦黑的梁木砸在他的手臂之上,鮮血順著指尖流下,他卻好似渾然不覺,他雙目通紅,好似一隻受傷的野獸。

那模樣趙玉至今難忘。

倘若真見到的是具屍體,江泠怕是也活不成了。

直到一個月後,有人發現這位蘇姑娘神似那位已故的秦小姐,趙玉為了救好友的“命”,這才將人騙來了此處。

那位秦小姐定然是活不成了,那場大火燒了整整一夜,若非天亮時分,濃煙滾滾,又下起了大雨,隻怕整個秦府早已化為灰燼。

人死不能複生,能找到個替身,留個念想也是好的。

即便此刻江泠眼中寒意未減,但趙玉總算是從他身上嗅到了一絲鮮活之氣。

“她留下,其他人先退下罷。”

蘇媚聞言,心砰砰直跳,麵色一紅,趕緊垂眸。

李嬤嬤自然知道江泠口中的她指的便是蘇媚,但凡長了眼的男人,隻要見過那傾城絕色的容顏,那不盈一握的纖腰,那勾人的桃花眼,偏偏那眼眸似清澈見底的清潭,還透著幾分楚楚可憐,好似一朵任人采摘的嬌豔花朵。

李嬤嬤也識趣退出雅間,又體貼地關上了門,經過蘇媚身側時,她悄聲道:“好生伺侯著,你若是被這位爺瞧上,哪怕是做妾,也好過去伺候那些富商。”

那些豪擲千金的揚州富商,折磨起人來也是百般花樣。

玉憐上月被一個皮貨商高價買回去做妾,前幾日回到安樂坊,她手臂上的鞭痕,身上的那些淤青,憔悴躲閃的神色,她悄悄去了李嬤嬤的房裏討要去疤痕的香膏,又在李嬤嬤房中坐了整整兩個時辰,才被勸著離開,她離開時雙眼紅腫,拿帕子不停的抹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