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昭七年,重陽剛過,霜降未至,天地間一片秋色,正是登高望遠賞紅葉的好時候。
棲凰宮中卻氣氛焦灼,偏殿中七八名禦醫都坐立不安,圍在書案旁,盯著中間的太醫署醫監袁槐,等著他擬藥方。
“疼……啊……啊!”
“不行了……讓我死啊……”
一牆之隔是皇後的寢殿,此刻不時傳來淒厲的尖叫。哪怕是一國之母,在生孩子的時候也毫無風度可言。
袁槐握著毛筆的手微微顫抖,明明是寒涼的深秋,他的鬢角卻滲出汗水。
猶豫片刻,他落筆在紙上寫下:紅花。
旁邊幾位禦醫倒吸一口氣。
“醫監,紅花藥性猛烈,皇後用了恐怕受不住啊!”
袁槐聲音粗啞:“我行醫三十年,用得著你來告訴我這個?但皇後已經痛了一天一夜,產道還未開,若再拖下去……”
眾人又是呼吸一滯。
整個大盛皇宮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孩子有多重要。
三年前皇後懷孕兩個月時候沒能保住,這次好不容易保胎成功,是娘娘第一次生產。如果誕下皇子,就是皇帝的嫡長子。
嫡長子,這三個字叫所有人都戰戰兢兢又神魂顛倒——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個孩子胎死腹中!
袁槐心底還有一個秘密,不能對同僚吐露。
就在半個月前,皇後娘家悄悄送給他一萬兩銀子。皇後的兄長告訴他,一定要保住孩子。隻要能讓孩子平安出生,事後還會再贈他一萬畝良田。
所以此刻袁槐才心一橫下猛藥。
肉桂
虎骨
火麻子
不能再拖了,袁槐顫抖著寫完最後一個字:“快拿去煎藥!”
他話音剛落,一個青衣宮女猛地推開門,聲音吊得老高:“開了開了!產婆傳話說產道開了!”
大家都由憂轉喜,一時歡欣鼓舞:“太好了,娘娘吉人天相!”
袁槐一下子渾身脫力,長舒一口氣,仿佛逃過一劫。片刻之後他清醒過來,一把撕掉剛剛的虎狼藥方,清清嗓子,對宮女說:“知道了,快去再問,開了幾寸隨時來報。”
產房中此刻也是一片歡騰。周皇後麵色慘白,唇角滲血,原本清亮的眸子黯淡無光,她疼得恍恍惚惚,恨不得即刻去死,突然聽到身旁有人喜極而泣:“娘娘,產道開了,快了快了!小皇子快來了!”
周皇後回過神來,她還不能死,她得把孩子生下來,她不能輸給那個女人。
“給我……湯……”
在旁伺候的嬤嬤念了聲阿彌陀佛,忙給她喂了兩口參湯,又給她一粒補氣的丸子嚼下去。
幾個產婆見皇後精神回來點,更是賣力,一邊幫皇後推腰揉背,一邊教她怎麼呼吸用力。
周皇後的乳娘正在一旁盯著,大宮女玲瓏悄悄側身擠到她身邊:“許嬤嬤,您出來說個話。”
玲瓏是周皇後入宮時候帶進來的丫鬟,也是如今皇後最信任得力的宮女。今天定好的分工是許嬤嬤管著產房裏麵,玲瓏管著產房外麵。許嬤嬤看了玲瓏一眼,隻見她臉上平靜,眼底卻流露出焦急。
看來外麵是有大事,不然玲瓏不會這時候把她叫出去。
兩人走出門外,玲瓏壓低了聲音說:“永暉宮的那位也要生了,已經發動了。”
許嬤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怎麼可能?她不是才懷了不到八個月嗎?”
玲瓏點頭:“可不是嗎,照理說她應該還有一個多月才發動。”
許嬤嬤低低罵了句:“這個賤人。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竟然在今天……”
皇後很可能生下嫡長子,這下卻突然被人橫插一腳。嫡子依然是嫡子,長子卻說不準了。
這兩年皇帝對皇後恩愛淡薄,每月不過來一兩次。卻對貴妃異常寵愛,恨不得夜夜宿在永暉宮。
若貴妃和皇後同一天生下皇子,以皇帝如今的偏愛,將來還不知道會如何。
玲瓏又說:“永暉宮要我們這邊的袁醫監還有郝婆子過去。”
許嬤嬤斷然道:“不行。皇後這邊怎麼能離得了醫監。永暉宮自己早早就備好了產婆,即便是早產也斷沒有用我們的人的道理,這時候定是知道皇後生產,所以故意來添亂。不必理睬。”
玲瓏道:“我剛剛已經把永暉宮的人罵回去了,隻怕他們去稟皇上。”
許嬤嬤咬咬牙:“皇上不會這麼對娘娘的,娘娘是中宮皇後,大盛國母,我們棲凰宮生的是嫡長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