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星期四,何良興在沐家受到了更為熱情的歡迎和更為殷勤的款待。
這天,沐開榮精神煥發,顯得快樂、興奮、健談;趙桂花則春風滿麵,對何醫生更加尊敬,明露出感激之情。不過,當何醫生再次為店主人診脈時,卻感到那脈搏來得很有些急躁了。再看店主人的舌頭,發現舌質也明顯有些偏紅。因此,當他們問他是否再照原方抓幾付來吃時,他告訴他們,需要隔些日子了。他說,補藥也是不能吃過量的。
他又問他們,泡酒吃的那付藥抓回來沒有。趙桂花回答說,她跑遍了城裏的十多家中藥鋪子,好不容易才配齊了,頭一天剛泡上。他於是交代說,最好等泡上幾個月後,再慢慢打開服用。
也是這天,趙桂花又引薦來一個病人,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婆子,體型略胖,麵色微青,眼瞼有些浮腫,從外麵進來坐下後,好一陣喘促不停。趙桂花介紹說,這位黃三嬢,就在隔壁住,這裏的四間房子——賣給沐家的這兩間和她現在住著的那邊兩間——原來都是她家的私產,三年前,她家老倌過世去了,留下她獨自一人過活。
聽了趙桂花的介紹,何良興心下不覺一動,於是恭恭敬敬仔仔細細地替老婆子診病,望、聞、問、切,無一不分外認真。最後,他判斷這位黃三嬢患的乃是風寒哮喘,便開了一劑“華蓋散”,讓她抓兩付回來煨了吃;煨時,加兩片生薑進去做引子。
這天晚上回到自己的“花子窩”裏,泡了兩開茶喝下去後,何良興好一夜都沒有睡意。躺在床上睜著眼睛,他把眼前出現的機會和有關未來的一些設想,通作了一番認真的推敲。前些天裏,他也曾思謀過,想跟沐開榮進一步密切關係,然後利用他家裏人手不夠的現狀,去跟他當一段時間的夥計,一道經營那間地段很優越的鋪子,以此作為跳板,他便可以親身進入生意場中,熟識門路,發展關係,然後相機獨立。但仔細一想,上星期四老沐送他出來走在路上,他向老沐建議擴大經營時,老沐的反應實在讓他太失望了。看來沐開榮這個人,胸中並無大誌,更不思進取,因此也就肯定不會同意自己去給他當夥計。不想,正當他為此路不通而發愁時,趙桂花今天帶來找他看病的這個黃老婆子,卻為他提供了一個新的機遇。這老婆子如今孤老一個,又在那很好的地段有臨街的房子,他如果能將她認為義母,或是幹娘,那豈非有史以來,人間最美的美事?那樣的話,他便可以······
何良興浮想聯翩,夜不能寐,他反複告誡自己,千萬不可失去這樣的機會!有些機會,一個人一生中也許就隻能遇上一次,失之則永不會再來。他於是想,要成就此事,就一定要表現得比老婆子的親兒子還要親,每星期,必要的話每隔三四天,就應到老婆子的門上榻前,去問候服侍一次,不怕她的心是鐵打的。
最後,他甚至咬牙切齒,豁出去了似地對自己說:“媽的!如果她一定不肯要我做兒子,那就想辦法跟她結、結婚!我也願意!”為此他還恍惚記起了有個古人所說的一句話:“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對的!他對自己道:“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可是第二天,一個小小的變動,突然打亂了何良興的計劃。他們的大師傅,同時也是工段上的工頭老陳找到他,要他跟著他們一夥人,到一個邊遠縣份去幹一段時間的活計。工頭告訴他,那是一家駐在深山裏的國營單位,要他們去趕製一批門窗桌椅。去到那裏,生活自然會艱苦些,而且去了以後就要等到完工才能回來,但是,那裏待遇優厚,報酬很高。何良興詳細問了一下,據說每月除了夥食用度,像他這樣的一個二級木工,也可淨得兩百來塊錢。這當然是個讓人心動的數字!幹幾個月回來,身上有了幾百塊錢,無論幹什麼,就有了一筆不小的資本,他於是很爽快地便答應了。
當晚,他們匆匆收拾了一下行裝,第二天一早就乘坐那家單位派來接人的車上路了。由於來不及麵辭,臨行前他趕寫了一封信丟進郵筒裏。他在信中告訴沐開榮,說他“因公外出”一段時間,等回來後再來看望他們一家,並特地請老沐,代他問黃三嬢安好。
何良興這一去,足足在那山區裏幹了有三個月,去的時候是仲春,歸來時已是仲夏了。他見許多人家已在泡糯米包粽子,準備過端午節了。想到自己腰纏的六百元鈔票,他的心也就跟那蘸了蜂蜜的粽子一樣,又充實又甜蜜,因而對自己即將要去實現的計劃,滿懷了信心。工頭宣布放假七天,過節,休整,他於是決定要充分利用好這幾天時間,到黃老婆子跟前去下些工夫,獻獻殷勤。不過眼下的氣候,讓他感到不是十分愜意,他在想:“天氣這麼暖和,那老婆子的哮喘病,也許不大會發作呢。”
休假的第一天,他理發沐浴洗衣服洗被子,同時收拾了一下他那闊別三月更顯得淒涼破敗汙穢不堪的“花子窩”。第二天,起了個大早,趕頭班車坐進城裏,下車便由小西門插翠湖,直奔環城北路外的新街而來。他計劃在沐開榮家吃午飯,下午則去買上幾樣熟食,去跟黃老婆子一道共進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