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默福對左青鋒這一年來時不時表現出來的這種心軟,或者說是憐憫不知道如何評價,他更加肯定,左青鋒一年前的那場大病不是說辭,他和江濤是跟著自己一起進的大同邊軍,一年前可不是現在這樣,那時候的他,沉默少語,但殺起人來卻狠辣異常。
“史葫一會兒要過來,我們還得些布置,我們這麼點人頂住了接近十倍之敵,這傳出去太過驚世駭俗。要是細究起來,筒樓和床弩恐怕瞞不住。”劉默福說完見他不吭聲,又說到:“我們找個理由不讓他進軍堡。傷亡也得多報些”
“他是參將,又是我的直屬上司,他要進來,我能有什麼理由攔著?”
“可以說你受了重傷昏迷到時候讓二狗領著人攔著他們,想來他們也不會硬衝營地才對。這營裏都是我們的人”
左青鋒無力的揮了下手,“你來辦吧。”
劉默福再沒說什麼,一千人死在麵前,確實需要時間消化,現在他的表現已經很是不容易了,自己當年如他這般歲數時,也沒有他這樣能穩得住,回想過往,自己第一次見屍山血海時,心裏的恐懼整整折磨了他一個月的時間,可左青鋒這個年輕人,眼裏沒有絲毫恐懼,有的隻是憐憫。他心裏竟然生出一絲異樣的想法,這難道就是皇族血脈和普通人的區別所在?
見劉默福拉著郭二狗往營門外走去,左青鋒一時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他不想再呆著這些屍體旁邊,呆在這裏,總感覺有一種深深的罪惡感像針一樣戳著自己。他轉身邁起步子,不知道現在要做什麼,隻是想盡快離開這堆屍體。
就這麼沒有目的的走著,脖頸突然感覺一涼,他疑惑的抬頭看去,原來是開始飄雪了,這北方雪確實來的早,也來的突然,他伸手想要接住一片雪花,雪一接觸手掌便化成水漬,他心裏惱怒,穿越一來,竟沒有一件事情能由得自己。甩了甩手上的雪水,抬頭去看見了一身白衣的孔瑩瑩整愣愣的看著自己,臉上寫滿了擔憂。
左青鋒看見孔瑩瑩穿的單薄,趕忙把自己身上的狐皮大麾解下,走了上去,邊走邊說:“今年的雪倒是來的突然,想接一片看看,一碰就化了,真是氣人啊。”
孔瑩瑩見他解下大麾要給自己披上,還沒來得及開口拒絕,大麾就已經被披在了身上,稍微掙紮了一下,沒有掙脫,看向他不容質疑的眼神,便乖乖的披在身上。
“受傷的都已經安置妥當,趙先生說都是小傷,但我看他們有些流血流了很多”
“趙先生?”左青鋒這才注意到,原來自己已經走到了傷兵營的門口。“你是說趙蓉?他才多大,怎麼稱他先生?”
“達者為師,既然我跟他學醫術,那必然要稱他為先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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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二狗著看向筒樓上旗手打出的旗語,眯眼往營門外看去,隻是下著雪,看不大清楚,便向後麵的士兵使了一個眼色,一排人立馬貼著拒馬,做出了防禦陣型。待到來人近了,才看清隻有六匹馬六個人。
“大同左路軍參將史葫親衛隊長計和通,奉命來援。”
郭二狗蒙了,這和劉默福教給他的情況有出入啊,這來人根本不是史葫。他往後退了一小步,和扮成士兵的劉默福並排站著,“這怎麼說?”
劉默福第一反應就是,史葫帶來的馬軍可能被外麵的叛軍給吃了,這幾人是來騙營門的,可轉念一想,不可能,剛才叛軍來攻,自己這軍堡營門直接就放棄了,他們打不贏根本就不是進不進營門的問題。他看向營門外這六人六馬,既然是來援,就靠著六個人?而且這六人馬也不下,還站在弓箭射程之外一副見勢不妙就要打馬溜之的樣子。
“就說左司馬重傷昏迷,下了軍令,不見參將本人,任何人不能靠近營地。”他對郭二狗說道。離得遠,又飄著雪,就算不下雪,史葫也不曾和自己照麵,自己為了以防萬一才這身裝扮,如今史葫沒來,他也不怕對方有人能認出自己。史葫不過來也好,自己本來還覺得編的理由有些勉強,事畢之後還有些麻煩,現在倒是不用擔心了。
馬上的計和通聽到對麵喊話,思索片刻,來的目的是要確定這威平堡還在不在左青鋒控製之下,可聽對麵喊話,自己實在分不清楚真假。他現在又不敢提出進營查看左青鋒傷勢。萬一對麵打開營門自己是進還是不進?
“我等前隊皆是馬軍,入營也無多大助力,後隊步卒半日便到,如果左司馬醒了,請務必第一時間告知我等。”計合通說完稍等片刻,見沒有人應答,也不知道是雪下大了沒聽清楚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不再停留,消失在風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