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國
瑾熙元年
蜀中,峨眉山
“爺爺,台上這兩個人為什麼都不動啊?”說話的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
“這個身穿白衣的公子修習的是寒夜劍法,劍法在夜裏施展更為精妙。另一位青衫的公子乃是修習的坤元劍法,借助日光之力方能顯威。而此刻雖是白晝,卻烏雲遮天,不日不夜,不陰不陽。二人均不能發揮出十成的功力,縱使二人均是萬中無一的青年才俊,也不敢輕易出招。此時出招,難免露出破綻,高手之間的博弈,往往便輸在那一招半招”少年身邊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手撚胡須,慢聲細語的給孫兒解釋著。
“那如果一直這樣下去,等下天黑了,白衣服的哥哥豈不是就厲害了?”少年拉著老人的袖子問道。
“哈哈哈哈”老人發出爽朗的笑聲,寵溺的撫摸著少年的頭發,“等等看吧,我的鈴鐺,現在還沒辦法下定論”。
說話間,天空烏雲更盛,不時便下起了雨。四周看台的各路豪傑披著鬥笠或是直接屹立雨中,但無一人離場。這場十二年一次的蜀中武林大會,此時已經進入最後的比試,既然來了便沒人願意錯過。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天空放晴,陽光灑落,白衣公子望著天空中漂浮著的七彩虹霞,眉頭皺了皺。
而就在此時,青衣公子手中一柄隕鐵寶劍透露著紅色的微光,向前踏出一步,口中說到:“霜夜兄,龍九得罪了。”
說時遲那時快,青衣公子人未到,劍氣先到,一道紅色的劍氣已逼至他口中霜夜的身前,劍氣經過,天空中的彩虹也消失不見。
霜夜不敢迎接劍氣,右手持劍,豎立身前,左手中指輕彈劍尖,隻聽得一聲脆響,一道白色的劍氣迎著紅色的劍氣頂了回去。不同於紅色劍氣的迅猛與剛烈。這道白色劍氣看似柔弱,卻在與紅色劍氣相撞之後便相互抵消,兩旁原本打算躲閃的豪傑們也有些意外。
此時老人已經用長袖擋住了身旁的孫兒,防止孫兒被劍氣震蕩產生的餘波所傷。隻是劍氣相撞之後,一點震蕩都沒有,仿佛二人從始至終沒人出招一樣。
“世人都說,日月不能同輝,今天你我二人,雖各執牛耳卻也要分出個勝負”自稱龍九的青衣公子再次向前一步,這次人到劍也到了,向著霜夜的要害刺去。
霜夜也不言語,招招後退,與龍九在場中繞著圈子打,雖然不曾反攻,但是招架之間並不慌亂,招招都能避重就輕的化解。二人在場內鬥得難解難分。眼看著太陽開始西落,龍九爺的出招也越來越急促,似乎想在天黑之前結束這場比鬥。
臨近黃昏,霜夜不急不躁,纏鬥之間,龍九爺一劍刺向霜夜的腰間,霜夜繼續向後躲閃,就在此時龍九爺使出了坤元劍法第三式,誇父逐日,這一劍看似已無後勁,實則仍然以驚人的速度人劍合一向霜夜腰間飛去。
霜夜不敢硬接,一邊後退,一邊思酌破解之法。
“明月入懷”霜夜口中輕吐一聲呢喃,先是向左踏出一步,龍九人劍同至,向左側刺去。不料霜夜向做踏出一步之後整個人反而向右側略飛過去,同時手中長劍一道弧線,向著龍九的右手手腕撩去。
“霜夜公子的月影步果然名不虛傳”龍九爺手中隕鐵劍一個回環,眼看就要與霜夜的長劍撞在一處。
霜夜一個下腰,長劍不取手腕反而向龍九腰間橫批過去。
龍九雙腳點地,空中一個翻身,跳到遠處,回身站定之後,二人再次各立一處,陷入僵局。
“哈哈哈哈,這下可難辦了,天色越來越暗,日落之前不能解決掉霜夜的話,入了夜,龍九可難玩兒咯”看台上一個小乞丐自言自語到,這位小哥兒,看著像是個乞丐一樣,但是隻要仔細端詳就會發現,他隻是故意把自己打扮成這樣,眉目生的清秀,一雙大眼睛像是能放光一樣的有神。
就在此時,一群身穿官府衙役衣服的官差向著比武的場地飛奔而來。一邊跑還一邊喊著叫喊著“快快快,把那個小賊抓住,尚書大人重重有賞!”
衙役們眼看著就要衝進比武場,場地外,一位道長高唱一句法號“無上天尊!”這一聲法號暗含內勁。這群衙役隻是粗通拳腳的凡夫俗子,被這一聲法號瞬間都給震懾住,停止了腳步。
其中一個衙役剛要上前嗬斥道長,似乎對妨礙他們公務表示不滿。
此時其中一人抬手示意身後的人不要輕舉妄動,此人當是這群衙役中的領班。領班雙手抱拳,稍微抬眼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道長。這位道長看似瘦弱的很,一身紫色的長衫,腰帶之上一顆翠玉,身後背著一把寶劍,左手立於身前,右手手持一柄拂塵搭在左臂臂彎。領班向著道長深鞠一躬,“紫衫銀拂塵,鍾吼七星劍。在下雖然久在神都辦案,從未有幸得見元灝道長的真容。但是道長的名號,在下早已如雷貫耳。方才手下的人孤陋寡聞險些衝撞了道長,還請道長海涵。”
領班思酌片刻,沒有聽到道長回話,方又繼續說道:“在下乃是神都六扇門的捕快趙迦,帶著手下的幾位差人一路跋山涉水而來,我等受了統帶之命,尚書之托,前來追捕一位竊賊。我們一行幾人昨天夜裏尋得線索得知該逃犯今日會來此處觀看蜀中比武。若有魯莽得罪之處還請道長大人大量,行個方便,放我等進去捉拿逃犯。”
趙迦雖然話已經說完了,但是依然保持著之前的姿勢並沒有起身的意思。而且言語之間連頭都沒有抬過,對眼前的道人十分的畢敬。看著身前的趙迦如此恭敬,身後同來的捕快也都抱拳鞠躬等候著元灝道長發話。
“幾位大人不必行此大禮。元灝承蒙趙大人廖讚了。”元灝道長將手中拂塵交到身邊的小道士手中,左手背於身後,右手撚著胡須。聽聞元灝道長言語,趙迦和身後的捕快才站直了身子聽著元灝道長講話。“幾位大人一路從神都追到蜀中也是辛苦了。不知幾位大人是受了哪位尚書大人的重托?”元灝道長慢聲細語的問道。
聽到元灝道長問話,趙迦再次雙手抱著官刀回話道:“回稟道長,是禮部尚書,崔大人”。
“崔徵啊,你們先回去吧。此處舉行的乃是蜀中武林盛會,雖然你們官差捉拿逃犯乃是天經地義之事。隻不過你們有你們的法度,我們武林有武林的規矩。若是放在平日,我不僅不會阻撓,還一定會協助你們捉拿逃犯。隻是今日,我受諸位武林同道重托,負責本次比武的秩序。我也隻能賣一次我的老臉。你們回去之後便與崔徵說,本道長跟他討了幾分薄麵,想要捉拿逃犯可以,但是萬萬不可壞了我武林的盛會。”
“唉”,趙迦歎了口氣,“元灝道長如此說了,道長的金口玉言我等萬萬不敢忤逆。隻是崔大人交代我等務必將逃犯緝拿歸案,我等如此回返,即便是道長囑托,口說無憑,難免被崔尚書和統帶責罰我等辦事不利。”
“這話……看樣子趙大人是想拿我做擋箭牌了”,元灝道長輕哼了一聲,一甩袖子,“罷了”口中說了一句罷了,從身邊的道童手中又取回拂塵,從拂塵上拔下兩根銀線,隨手又將拂塵交到道童手裏,兩根銀線在手中穿梭,係成一個結扣,抬手扔給趙迦。
趙迦接過來,拿在手裏看了看,隨口小心翼翼的揣進懷裏,深鞠一躬,“如此小的們就先回神都複命了”。
趙迦一揮手,身後的幾名捕快跟著他一起向來時的路反了回去。
趙迦一行人沒走出多遠,幾個小捕快都深感詫異,辛辛苦苦追了這麼久,好不容易人在眼前了,卻直接折返了。
“趙大人,這個老道什麼來曆,我們看您一直對他如此恭敬,也不敢多作言語”,其中一個小捕快忍不住發問了。
趙迦並未放慢腳步,“前方五裏應該就有驛站了,我們就可以換乘馬匹趕路了”,趙迦摸了摸懷中的銀線繩扣,“紫衫銀拂塵,鍾吼七星劍。元灝道長的拂塵乃是用純銀混著精鋼打造而成,即堅韌又有彈性,這一把拂塵乃是出自神都第一鍛造師萬無一。一套自創的‘伏龍拂塵決’攻守兼備。鍾吼功法乃是將氣息修煉到極致,用聲音就可以傷人。我等皆是習武之人,雖然不比武林中的高手,但是仍是有些功底,剛剛我們在場外,元灝見我們是官府中人,隻是喊了一聲道號震懾我們,並未用出真正的功力。據傳說元灝道長曾經一聲吼死一頭牛,而且那牛死的時候已經七竅流血。當然這隻是傳言。但是即便如此,再加上他的七星劍法,普天之下單打獨鬥能跟元灝過招的應該不超過五個人。”
“一個武林高手而已,當真敢與朝廷作對?”小捕快似乎對江湖之事不是太在意。
趙迦回頭看了小捕快一眼,“我話還沒說完呢。如果隻是武功高強,我當然不會輕易的就妥協。隻是這元灝道長身份特殊。他是當今聖上的救命恩人。當年聖上還是太子之時外出遊玩,返程途中遭遇敵國埋伏,千鈞一發之際被碰巧經過的元灝所救。那一年聖上就盛情邀請元灝道長入朝重用。隻可惜元灝道長心係門派,並且不願意被朝廷的禮法束縛,因此拒絕了聖上的邀請。聖上登基後不久,便私下裏囑咐過淮南刺史,元灝乃是救命恩人,任何時候如果元灝以及他的師門衡山有難,必須全力幫持。如果元灝及其子嗣違反法度法製,隻要不是重罪,從輕、免死。前些年,太上皇壽辰,聖上還特意請了元灝道長前去赴宴,眾目睽睽之下向元灝道長鞠躬行禮請到自己的身邊就坐用膳。如此人物,連當今聖上都十分看重。莫說是你我,就算是崔尚書和統帶也不敢招惹。”
幾個小捕快頻頻點頭。跟隨在趙迦的身後抓緊趕路。
比武場看台,小乞丐聽到場外元灝道長的那聲道號,扯著脖子向場外看,看到幾個捕快與元灝對話,在人群中擠擠錯錯的向著後山方向而去。
比武場內,霜夜與龍九仍然對峙著,龍九似乎想在太陽落山之前,尋找最後的時機結束這場比武。
此時此刻,看台上已經開始議論紛紛。
那個叫鈴鐺的少年拽了拽爺爺的袖子,“爺爺,眼看著天都要黑了,白衣服的哥哥是不是要贏了”。
“不好說。目前看來,白衣公子還沒有施展過幾招劍法,一直在閃躲。而青衫的公子有些急躁。但是勝負不到最後一刻都很難說的清楚”,老人為孫子拽了拽衣服的領子,繼續說到,“不過入了夜,白衣公子的寒夜劍法若是發揮出全部的功力,怕是龍九很難招架。因為白衣的公子除了劍法,還有月影步,入了夜,這月影步就不僅僅是步伐了,等下你一看便知”。
“在下揚州鎮南鏢局的總把子盧遠。這位前輩所知甚詳,鄙人久在江湖遊走卻未曾見過前輩。敢問老者是何門派的隱世高人?”老者身邊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雙手抱拳,謙卑的問到。
“哈哈哈,盧大俠言重了。老朽並不是哪門派的高人。老朽乃是神都長孫家族的族長,長孫曜。老朽自打接任族長之位一直忙於處理家族事物。此次也是無奈小孫兒非要來此湊熱鬧,才不得不把家族事物交由他人打理。過來陪小孫兒看這比武的。隨口戲言了幾句哄孩子的話。盧大俠莫要太當真”,老人笑著回答,雙手抱拳還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