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法開釁以來，銀鎖雖居深宮，卻也聽了許多“兵凶戰危”的話，內心深處，本就藏著一個不可對人明言的可怕念頭，她是一個極聰明的女孩子，婉貴妃神情的變化又給了她某種心理暗示，倏的，那個念頭跳入腦海，“刷”一下，一張俏臉就變得慘白了，聲音也打著顫：
“怎麼？他……他……陣亡了？”
婉貴妃倒沒想到她反應如此之快，連忙搖著手道，“不！不！隻是受了傷！”
“啊！……”銀鎖兩隻手一齊按在自己的胸脯上，“謝謝地！”
“不過……”婉貴妃躊躇了一下，“他的傷，不算輕。”
著，拿手在自己的左肩胛下略略比劃了一下，“他這裏被子彈打中了，骨頭碎了，沒法子，隻好……將整條胳膊截掉了。”
銀鎖渾身一震，雪白的臉龐上，隱隱湧起了一股紅潮。
“這件事情，”婉貴妃繼續道，“關乎你的終身，所以，要先看看你是怎麼想的……”
她的話還沒完，銀鎖就大聲道，“算輕也好、算重也好，都不算什麼！隻要人沒死，就好了！”
微微一頓，“就算他兩隻手、兩隻腳都沒了，還有一張嘴！——我還能喂他吃飯！就算他的命根子也沒了——也沒有關係！我們兩個，相依為命，到時候了，我先送走了他，自己再跟他過去——用不著兒女替我們送終！”
“命根子”雲雲，對於一個黃花閨女來，本是很羞恥的話，但銀鎖張口就了出來，沒有一絲一毫的澀滯；而“送終”二字出口之後，她原本慘白的麵龐，已是漲的通紅——卻不是因為羞澀。
婉貴妃萬想不到，銀鎖竟出這樣一番話來？不由得整個人都震動了！
她滯了一滯，忍住自己的鼻酸眼熱，舒一口氣，伸出手去，“來，銀鎖！”
銀鎖走上一步，婉貴妃拉住了她的手，柔聲道，“我倒沒想到，你竟是如此情深義重的一個人！比起你來，我要道一聲‘慚愧’了！”
“主子……”
“你聽我——”
婉貴妃一隻手拉著激動的姑娘，另一隻手伸到她的鬢角，替她輕輕的攏了攏頭發，“你既如此情重，上——不，不是上，是——是命數——”
微微一頓，“命數，就絕不會虧待你！也絕不會虧待他！”
上、命數，有什麼不同嗎？
婉貴妃替銀鎖攏頭發的手，緩緩下滑，“他是沒了一隻胳膊，不過，身上別的地方，都好好兒的，包括——”
一邊兒著，一邊兒拿手指在她嬌嫩的麵龐上輕輕一點，笑一笑：
“你的……‘命根子’。”
銀鎖的臉，愈加的紅了，這一回，是因為羞澀了；同時，黑水晶般的瞳仁中，忍不住露出了喜悅的光芒。
“丟了一條胳膊，”婉貴妃繼續道，“聽起來，挺嚇人的，其實，並沒有什麼大礙！他丟的是左手，不是右手，也不是腿腳——一切起居動作，都不受什麼大影響的！”
頓一頓，“再者了，他是軍人，少了條胳膊，也沒有人能笑話他——相反，看見了，都要肅然起敬！”
銀鎖大出意外，“怎麼？他一整條胳膊都沒了，還能……當兵嗎？”
“當然能了！”婉貴妃道，“非但還能當兵——還升了官兒呢！這一仗一過，他就升了‘連級幹部’——你同軒軍打的交道多，該曉得，這是個什麼官兒吧？”
“啊！曉得！……”銀鎖點著頭，滿臉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