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曾國藩之所以邁出了如此關鍵而重大的一步,其原因,隻能是在他心中,“大我”壓倒“我”,“我”讓位於“大我”了。
“我”——湘係;“大我”——華夏。
關卓凡想起原時空左宗棠吊曾國藩的那副著名的挽聯:
“知人之明,謀國之忠,自愧不如元輔;同心若金,攻錯若石,相欺無負平生。”
不由就更加感慨了!
真正睿智、真正優秀的人物,能夠感知曆史轉變和前進的大方向,所謂曆史,就是由這班最睿智、最優秀的人物,撥轉、推動的。
能夠同你們共事,協力推動中國的轉變和進步,是我的榮幸。
關卓凡在心中暗暗透一口長氣,“‘即欲浮一大白’——好!我亦為滌翁浮一大白!”
罷,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喊道:“來人啊!”
侍女進來,關卓凡吩咐,“撤茶!上酒!我與趙先生共謀一醉!”
啊?
真的要“浮一大白”?
趙烈文微微的張著嘴,有些瞠目結舌的樣子。
不過,趙烈文的性情裏,本就夾著幾分狷介狂放,輔政王此舉,雖然大出意料,卻極有意氣相投之感,他沒有出聲,本已大致平靜的內心,“呼呼”的熱了起來,連掌心都微微的發潮了。
很快,酒水果品便端了進來,關卓凡一看,輕輕“喲”了一聲,“忘記交代了——不要紅的,要白的!”
轉向趙烈文,含笑道,“不然,怎麼能算‘浮一大白’呢?”
趙烈文舔一舔嘴唇:“是!”
侍女換了酒,布好杯筷,替王爺和客人都斟了酒,退了出去。
關卓凡一隻手端起酒杯,“惠甫,滿飲此杯!”
罷,一仰頭,“啯”一下,幹了。
趙烈文的動作,則“謹飭”的多了:雙手捧杯,送到唇邊,一氣緩緩而盡,然後,俯一俯身,放下酒杯。
關卓凡指了指兩幹兩濕的果碟,“惠甫,先隨便墊巴墊巴,待會兒,咱們再正經用飯。”
就是,還要“賞飯”。
而且,是同輔政王“獨對”、“共膳”。
趙烈文隻覺得,入喉的那杯酒,迅速流遍全身,不但心裏頭,整個人,包括每一條神經,每一個毛孔,都熱了起來。
關卓凡親手來替趙烈文斟酒,趙烈文趕緊站起身來,“王爺,萬不敢當!——該我執壺的!”
“這有什麼?”
關卓凡一隻手虛虛的按了一按,做了個“你坐下”的手勢,到底還是替他斟了酒。
“咱們倆現在是‘酒友’!”關卓凡一邊兒替自己斟酒,一邊兒笑著道,“端著、捏著、拿著,這個酒,喝起來,還有什麼味道?還如何算的上‘浮一大白’?”
“這……是!烈文……僭越了!”
頓一頓,趙烈文笑道,“王爺不曉得,中堂的‘即欲浮一大白’,不是而已——他真的是在大晚上的,爬起來找酒喝呢!”
“哦?”
“可是,”趙烈文道,“菲爾普斯醫生是有過醫囑的——因為眼疾的關係,曾侯爵必須禁酒;下頭的人不敢就給他酒喝,去向栗誠和我報告,我們將他好一頓埋怨,,您不是有一個‘挺’字訣嗎?何以不以身作則呢?”
頓一頓,“他,‘挺不住!挺不住!’”
關卓凡不由放聲大笑。
栗誠,曾國藩次子曾紀鴻的字號。
笑聲歇落,關卓凡擺了擺手,“咱們在背後如此議論他老先生,不恭敬,不恭敬!”
沉吟了一下,臉上笑意漸隱,“滌翁信中,有兩句話,‘法人海陸洶洶,內外宵蠢動’——這兩句話,似有未盡之意,惠甫,是否有以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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