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輔政王的寬恩厚典(2 / 2)

“好了,就這樣吧!”關卓凡道,“我在書房裏頭等你!”

罷,轉身進屋了。

趙烈文腦中一片混亂。

“隻不過不是新的”、“漿洗的幹幹淨淨”……

這——

這其實比新的更加貴重啊!——貴重多了啊!

這是——

“解衣衣我”啊!

趙烈文在兩個侍女的服侍下更衣,他心情激蕩而手腳僵硬,而且,由始至終,目光一直不敢落在兩個美貌少女的身上——這個季節,北京的氣明明涼爽的很,可是,半盞茶的光景,趙烈文卻窘出了一身的汗。

更衣畢,侍女請趙先生移步穿衣鏡前,趙烈文一看,嚇一跳:自己的臉,怎麼那麼紅?

他暗暗的吸了口氣:鎮定,鎮定。

進入書房,侍女打起門簾,趙烈文跨過門檻,一抬頭,見輔政王正站在一排極高大的書架前,趕緊上前,請下安去,謝過王爺的“衣我”的恩典。

關卓凡將手中的書放回書架,在一張梳化椅上坐了下去,然後,“惠甫,坐吧!”

本來,以趙烈文的位份,回輔政王的話,是一定要“立回”的,不過,既然王爺的衣服都穿在身上了,再拿站啊、坐啊什麼的客氣,就未免太矯情了,於是,趙烈文了句“謝王爺賜坐”,便在一旁的椅子上斜簽著身子坐了下來。

“對了,惠甫,”關卓凡微笑道,“我想起個事兒來,方才,我有句話,可是錯了——‘已經有日子沒人給我做新衣裳了’,雲雲。”

微微一頓,“哎,這句話,你可千萬別給我漏了出去啊?”

關卓凡的語氣,是半開玩笑的,不過,趙烈文可不敢當成是玩笑話,立即俯一俯首,道,“烈文萬萬不敢!”

“不然的話,”關卓凡繼續用玩笑的語氣道,“朝內北街這兒,蘇州胡同那兒,還有頤和園的諧趣園那兒——唉,隻怕都得有人胡思亂想了!這幾處,不論哪一處,我都是得罪不起的呀!”

微微一頓,“我也難——惠甫,你懂的!”

“啊?啊,是,是!”

趙烈文想不到第一次“獨對”,輔政王就把玩笑開到了這個份兒上,可是,輔政王可以和他笑話兒,他可不敢自認有跟輔政王笑話兒的資格,於是,既不能不莊容以對,又不能不露出一點兒“會心”的笑意以示附和,這個表情,不免就做的很辛苦了:

“呃……是,是!”

“滌翁的身子骨兒,還好吧?”

趙烈文不由暗鬆一口氣:總算可以從容對答了!

“回王爺,極好的!”趙烈文道,“中堂的眼疾,一日好過一日!目下,照菲爾普斯醫生的法,除了老花、近視無可如何之外,餘者,隻要堅持保證‘用眼衛生’,就不虞複發了!”

頓一頓,“中堂身上,其他如頭暈、目眩、胸悶、氣促的毛病,其實也是打眼疾而來,眼疾漸愈,這些病症,也隨之減輕了很多!”

再一頓,“王爺寬恩厚典,中堂受惠至深!我們做下屬的,也是感戴不盡!”

“唉!什麼恩典不恩典?”關卓凡微微搖了搖頭,“我做的,不過一個‘逼’字罷了!——逼滌翁去看西洋醫生!他老先生,什麼都好,就是這上頭,未免太謹飭了!謹飭到了自苦甚至自誤的地步——真是何苦來哉?”

“這……是!”

過這個“是”字,趙烈文打開護書,取出曾國藩的親筆信,道:“回王爺,這是兩年以來,中堂第一次搦管吮毫,他自己,手都有些發抖,若有不成章法之處,請王爺不要見笑。”

罷,站起身來,雙手持信,微微俯身,恭恭敬敬的遞了過來。

關卓凡一邊兒伸手,一邊兒笑道:“我的法書,給滌翁做徒孫,大約也未必有師傅肯收,怎麼敢倒轉了過來,輕薄於大家?”

接過,拆開,一眼看了過去,便用十分欣慰的語氣道:“好!好!法書我是外行,可是,無論如何,看的出來,滌翁的眼疾,確實已經大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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