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中、法兩國已經處於戰爭狀態,“借道”埃及的法國軍隊,又不是去幹別的,而是以中國為敵對目標,按照萬國公法,埃及作為第三方,有保持中立的義務,是不可以允準這支法軍過境的——事實上,通過上述方式過境的法軍,亦不止“一支”,而是一批又一批,源源不絕。
可是,自拿破侖一世開始,法國於埃及,便擁有強大的影響力,目下,又正是埃及有求於法國的時候,而中國於埃及,影響力可為零,法國提出“借道”的時候,埃及不是沒有猶豫過,可是,這個猶豫,主要是因為英國和土耳其,並不幹中國的什麼事兒,而猶豫來猶豫去,最終,埃及總督伊斯梅爾還是同意了法國的要求。
法國“借道”,埃及為什麼要看英國和土耳其的臉色呢?
其一,英、法在埃及,是一個競爭的態勢,而法國“借”的“道”——亞曆山大到開羅、開羅到蘇伊士的鐵路,都是英國人修的,並由英國人經營管理。
其二,彼時,名義上,埃及還在奧斯曼土耳其的治下,但離心傾向十分嚴重,數十年來,一直想方設法獨立,這種情形下,外國軍隊大規模過境埃及,對土耳其來,其於埃及之“主權”,可算是受到了“嚴重幹涉”,因此,不能不“表示關切”。
在埃及問題上,英國和奧斯曼土耳其的利益,有著相當程度的交集——法國以支持埃及獨立為餌,取得和擴大在埃及的影響力,英國便反其道而行之,利用土耳其恐懼埃及獨立的心理,英、土聯手,共同抑製法國在埃及的勢力的擴展。
阿禮國口中的“敝國政府的幫助”,以及“我和亞特伍德爵士的計劃”,乃由此而來——
雙管齊下:
第一步,中國政府向埃及政府提出“違反中立”的抗議。
第二步,英國遊土耳其出麵,向法國提出“侵犯主權”的抗議。
英國鐵路公司即以此二端為由,以英國不宜介入法、中、土、埃之糾紛為藉口,婉拒為法軍提供服務。
如是,法國人就還得去兜大圈子,繞道好望角了。
沒想到,出口“婉拒”的,是關卓凡。
關卓凡的回複,大致兩條,其一,“好意心領”;其二,“由他去吧”。
第一步就走不出去,“幫助”、“計劃”什麼的,隻索罷了。
阿禮國和亞特伍德兩個,自然不免鬱悶,同時也奇怪,輔政王殿下的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呢?
本來,這一著,確實是可以起到打亂、遲滯法軍部署的作用啊!
“兩位爵士以及貴國政府的盛情可感!”關卓凡道,“在此,我再次表示謝意!”
罷,微微頷首。
阿禮國趕緊俯身回禮,動作的幅度比關卓凡大的多了,“不敢當!到底也沒有幫上什麼忙!”
“貴方的好意,”關卓凡道,“我之所以隻能心領,是因為——”
沉吟了一下,“關於士氣,中國古代的軍事家,有這樣一句名言,‘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目下,我的部隊,皆已部署到位,士氣亦正旺盛,這個仗,不打則已,打的話,還是快些的好,不然,時間拖得太長了,銳氣消磨,反為不美。”
阿禮國輕輕的“哦”了一聲,遲疑著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另外,”關卓凡道,“早一開打,早一結束,我也可以少花些軍費——不然,幹坐在那兒,往水裏扔銀子,可是有些受不了——每幾萬銀子呢!”
阿禮國一笑,“這倒也是。”
“此其一,其二嘛——”
還有其二?
頓了頓,關卓凡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如果埃及人不介入中、法之爭的話,仗打完了,我拿什麼理由,去‘介入’他的蘇伊士運河呢?”
阿禮國目光霍的一跳,“蘇伊士運河?”
“是啊!”關卓凡道,“蘇伊士運河!”
頓一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蘇伊士運河是一八五九年四月二十五日動工的,迄今,已經……嗯,快九年了!我想,運河的主體工程,應該已經接近完工了吧?”
阿禮國想不到,輔政王殿下居然連蘇伊士運河哪一動工都曉得、都記得,一個念頭冒了出來:蓄謀已久!
問題是,輔政王殿下所謀者,到底是什麼呢?
“介入”?如何“介入”呢?
“是的,”阿禮國目光閃爍,看的出來,正在急速的轉著念頭,出口來的話,卻是慢吞吞的,“估計,再過一年左右,就可以正式通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