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烈文侃侃而談,曾國藩一直沒有插話。
趙烈文告一段落,過了一會兒,曾國藩輕輕歎了口氣,“這位扈側福晉,確實不是尋常女子,可惜,其所出者,是一個女兒——”
話一出口,就曉得必為趙烈文所乘,果然,趙烈文道,“爵相,可是你的——來日方長嘛!”
曾國藩不由自嘲的一笑,“不錯,是我自己掌自己的嘴了!”
趙烈文笑道,“爵相太謙了!”
頓了頓,收起笑容,“還有,我以為,扈側福晉之‘可著力處’,隻怕不止於軒軍一係呢!”
“怎麼?”
“扈側福晉早有‘奇女子’之譽,”趙烈文道,“不過,彼時,前頭可還沒有‘下’二字,爵相,你曉不曉得,這‘下’二字,是哪一位給添上去的呀?”
“哪一位呀?”
“左季高。”
曾國藩愕然,“啊?”
“軒邸在美國的時候,”趙烈文道,“左季高通過胡雪岩,給上海的清雅街送去了一份重禮,是‘賀關公爺新婚之喜’——”
到這兒,臉上露出了一絲譏嘲的笑容,“可是,彼時,距軒邸將扈側福晉娶進門兒,已過去半年了,左季高此舉,謂之‘補賀’。”
曾國藩一臉匪夷所思的樣子,張了張嘴,可是,實在不曉得什麼好,隻好又閉上了嘴。
“和禮物一塊兒送過去的,”趙烈文繼續道,“還有一份洋洋灑灑的‘賀信’,具體如何行文,外人不曉得,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賀信’的重點,不在吹捧軒邸,而在大肆稱讚‘扈太太’如何‘舉身入衙’,如何‘俠義肝膽’,不曉得把多少昂藏男兒都比下去了?真正是‘下奇女子’!”
頓了頓,“爵相,你看,左季高多會話!”
曾國藩微微搖頭,頓了頓,似乎覺得有什麼不妥,又微微的點了點頭——那個模樣,不止於不曉得該什麼,好像,就連動作表情,都不曉得該怎麼做了似的。
過了好一會兒,終於道,“‘關公爺’——這麼,是查塔努加大捷之後的事情了。”
“是亞特蘭大大捷之後的事情。”趙烈文道,“不過,彼時,軒邸雖然已經封了公爵,可是,也隻能算是一個‘新貴’,較之今時今日之地位,差地別。就地位而論,彼時,左季高、軒邸,基本上還算是分庭抗禮的——”
頓了頓,“在這種情形下,名滿下、目高於頂的‘左騾子’,居然往一個姨太太的身上,下這麼大的力氣!——爵相,你看,左季高的眼光,可有多好!”
曾國藩皺了皺眉,他不喜歡趙烈文的刻薄口吻,也不喜歡背後拿花名稱呼大臣。
他沉吟了一下,“左季高如此別出心裁,是否另有什麼所求呢?”
“有的!”趙烈文道,“應該是為了協餉的事情——他想趙竹生替他多解一些協餉,所以要同軒邸套交情。”
微微一頓,“這個交情,套的立竿見影!趙竹生答應,江蘇每月可為楚軍解協餉六萬兩。”
曾國藩輕輕的“哦”了一聲,“此事我有些印象——”
頓了頓,“我還替左季高算過一筆賬:彼時,左軍實數一萬八千人左右,省著點兒用,每個月十萬兩銀子就能維持,單是江蘇一地,一個月就解六萬兩銀子的協餉,左季高的日子,算是很好過的了。”
“是啊!所以,這份禮,送的值啊!”
“不過,”曾國藩微感疑惑,“彼時,國外、國內,還未通電報,這時間上——”
“自然不是軒邸收到‘補賀’的消息後,”趙烈文道,“才授意趙竹生如此行事的,一定是赴美之前,就有所交代了——不過,這種錢的事情,無論如何,得等要錢的人先開了口,才能鬆手啊!”
“也是,”曾國藩道,“這筆錢,如果通過朝廷來要,未必一定要不到,可是,一定沒有六萬兩之钜——能夠有一半之數,就很不錯了!”
“六萬兩協餉還在其次,”趙烈文道,“關鍵是,這樣特別的一份禮、一封信,這個交情,不就從此套的牢牢的了?”
頓了頓,“爵相,我句實在話,左季高之所以能有今——西征之時,得軒邸全力相助,不但替他辦理一切糧餉輜重,萬裏用兵,沒有一絲後顧之憂——哎,想一想咱們打長毛的時候,到處求爺爺、告奶奶的,那真是壤有別!”
“除此之外,還將展東祿等嫡係精銳借給他用——實在是不拿左季高當外人啊!”
“如今,左季高克成大功,總理陝西、甘肅、新疆三省,他這個‘西北總督’,是不折不扣的無冕之‘西北王’,這一切,未必不是種因於是次‘補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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