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午科場案共斬決五人,其中包括主考柏葰——其受賄數額是“贄敬銀十六兩”,其身份是文淵閣大學士。
為了十六兩銀子殺正一品的大學士,這個“反腐敗”的力度,可謂亙古所無。
“到戊午科場案,”趙景賢試探著道,“官場傳言,文宗皇帝朱筆勾決柏葰之時,龍顏慘淡,臉色蒼白,大汗淋漓,就好像生了一場大病似的;在廷諸臣,亦有因震恐而嚎啕失儀的,請教王爺,這些……都屬實嗎?”
關卓凡點了點頭,“都屬實!”
頓了頓,“這件案子,柏葰是否冤枉,且不去他,就事論事,我其實很佩服肅順的魄力——換了我,嘿嘿,未必下得了這個手啊。”
趙景賢沒有想到,輔政王對他親手拿捕的肅順,居然是這樣子的評價,不由感慨:“王爺心胸,真正包容地!肅順雖有魄力,可是,論及心胸廣闊,就比王爺差的太遠了!他若有王爺的一半心胸,也不至於——”
打住。
“或許吧!”關卓凡淡淡一笑,“嗯,話頭扯的有點兒遠了——我想的是,文宗皇帝對肅順的信用,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有些事情,肅順‘敷衍’的很好。”
頓了一頓,“這種‘敷衍’,仔細想一想,其實,又能多花幾個錢?能多挑幾個秀女呢?——同軍國大政、萬民福祉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呢?”
再頓一頓,“如弘光帝者,本就是一個酒色之徒,你若不肯滿足他的些些欲求,一定要他成堯成舜,那不是逼著他遠正人、近佞幸嗎?到時候,多花的,就不是‘幾個錢’了!多挑的,也不是‘幾個秀女’了!”
怔了片刻,趙景賢歎了口氣,“王爺睿見!真正是……言人之所不能言!”
苦笑了一下,“不過,這種‘敷衍’的事情,肅順做得來,也做得好,前朝如張江陵者,大約亦做得來,做得好,可是,叫史可法去做——”
到這兒,搖了搖頭。
張江陵,即張居正,他是湖北江陵人,“張江陵”是尊稱。
“竹兄,你到點子上了!”關卓凡道,“東林沽名釣譽,叫史可法去做這種事情,還真是——嘿嘿!”
頓了頓,“有時候,這個‘名’,不僅比他自己的性命重要,甚至比君父之憂、國家危亡,還要重要!”
“這……”
“我給你舉個例子,”關卓凡道,“高傑為部將許定國所殺,史可法趕去善後,高傑妻邢氏提出,讓兒子拜史可法為義父——本來,這是多好的籠絡高傑舊部的手段?然而,史可法堅決拒絕!為什麼?還不是因為高傑是‘流賊’出身,配不上他史閣部的煌煌大名?”
頓一頓,“這也罷了,史可法還自作聰明,命高傑子拜提督江北兵馬糧餉太監高起潛為義父——倒是都姓高,可是,叫人家拜一個太監做義父?他娘的!”
這一聲“他娘的”,趙景賢倒不覺得如何違和了,點了點頭,道:“史可法之迂,確實令人扼腕!——如果認了高傑子為螟蛉子,即可得高傑舊部死力,無論如何,他坐困揚州愁城之時,能有高傑舊部這一支勁旅可用!”
“是啊!”關卓凡道,“不過,竹兄,你史可法‘迂’,其實是抬舉他了——他那點兒本事,怎麼做到尚書、做到大學士的?不就是靠個‘名’嘛!如果‘名’沒有了,他還怎麼混呢?‘迂’?他聰明的很呢!”
趙景賢怔怔的,過了半響,微微搖頭,“王爺此,真正叫誅心之論!起史可法於地下,亦不知如何自辯了!”
“所以,”關卓凡道,“以東林和史可法的做派,即便以倫序擇福藩繼位,大約也終有為馬士英、阮大铖之流乘隙而入的一——不過,無論如何,短時間內,不會有藩鎮跋扈的事情出來,弘光朝的開局,無論如何,要比原時空……呃,要比原來好得多,絕不至於,一年之內便即覆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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