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神將軍”,則是民間對閻應元的稱呼,輔政王將官方的諡號和民間的俗稱,揉在一起,倒也別致。
“《尚書》曰:‘成周既成,遷殷頑民。’”關卓凡聲音清越,“卓凡則以為,於周則頑民,於殷則義士,固各為其主哉!”
各為自主?
這……
“當乙酉之時,勝國下,亡於李闖,本朝入關討賊,率土歸仁,大人先生,熠耀景從!”
乙酉,即一六四五年;“勝國”,不是勝利之國,剛好相反,敗亡之國才稱“勝國”,也即本朝稱前朝為“勝國”,隱含“為我所勝之國”之意。
至於“大人先生,熠耀景從”,譏諷的意味,就很重了。
“江陰,彈丸下邑;典史,微秩末吏,然忠烈神將軍從新朝革命之餘,為故國回之舉,奮臂於蟣虱編氓之中,嘯傲於江頭片壤之上,獨膏二十四萬大軍之斧鉞,樹立卓然,前後凡八十一日!其驚心動魄、蕩氣回腸,百年之後,尤令人不能安坐——”
微微一頓,“我高宗純皇帝讀史至此,扼腕掩卷,悵然太息!”
這一段,“彈丸下邑”、“微秩末吏”、“蟣虱編氓”、“江頭片壤”,無不點明江陰抵抗力量的卑弱,如是,才有“獨膏二十四萬大軍之斧鉞,樹立卓然,前後凡八十一日”的“驚心動魄、蕩氣回腸”。
至於“不能安坐”以及“讀史至此,扼腕掩卷,悵然太息”的,其實是關卓凡自己;不過,這個鍋,扣到高宗的頭上,想來亦無不可——反正,賜諡、建祠,都是高宗手上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關卓凡含蓄的指出,高宗純皇帝早就替閻應元“平反”啦。
“明季綱常節義,誠所難言;其掌國柄者,無論賢愚,皆固步自封,以鄰為壑,視友如仇,若匪此,列郡何至望風披靡,王師何至勢如破竹?”
“而以忠烈神將軍之區區,非獨能顧綱常、思節義,更以置錐之地,勞百戰雄師,反複無功,則忠烈神將軍之忠、之能,光烈千秋矣!”
“或謂忠烈神將軍愚甚,卓凡則謂忠烈神將軍忠甚、烈甚!或謂忠烈神將軍事不忍傳,卓凡則謂豈忍不傳?或謂當諱、當諱,卓凡則謂此一時、彼一時,何諱之有?且聖朝寬大,國史褒忠,錫微臣以通諡,許士民以祠祭,豈曰仇之?直甚予之!”
“發烈士之孤忠,彰聖朝之盛德,周頑、殷義,一視同仁,此其時矣!”
“既不論周、殷,又何分旗、漢?今時今日,其惟知華夏矣!”
聽到這兒,殿內眾人無不心神激蕩——
“題眼”出來了!
“辛酉以來,篳路藍縷,生聚教訓,吐故納新,中國麵目煥然,忠烈神將軍在之靈,亦必欣喜!”
咦,“辛酉以來”什麼的,不是對法蘭西宣戰詔書裏的話嗎?
是滴,下頭還有呢。
“然有法蘭西國,自恃力強,以橫逆加我,想我中國雖為至熱愛和平之國度,我華夏卻為至堅忍果敢之族群,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法夷無知,曉乙酉之江陰事乎?曉神將軍之忠烈乎?十萬編氓,猶不可侮,況我四萬萬華夏赤子,揮汗可成雨,眾誌可成城?”
“卓凡不才,領銜軍機,輔政王事,深知鐵石雖堅,非淬火不能成鋼,中國非有此一戰,不能為東方巨擘,比肩泰西諸強,屹立世界之林,則此役為我華夏淬火之役,明矣!”
“戰端一開,地無分海南漠北,人無分老幼男女,凡我率土之濱,皆應慷慨以赴,前線後方,戮力壹心,則全捷可期!盛世可待!”
“忠烈神將軍在之靈,其佑我中華矣!”
“嗚呼哀哉!尚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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