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一頓,“另一個呢,是對咱們自個兒好!”
到這兒,微微加重了語氣,“皇上登基之後,他過蘇州胡同的時候,確實比之前少了些——不過,也叫沒有法子!皇嗣的事兒定不下來,誰的心,都放不到肚子裏!皇上既有喜了,今後,他就可以多到你這兒來了——這不是頂好的事兒嗎?”
“皇上有喜,”敦柔公主開口了,“確實是大的好事兒!於國、於己,都是頂好、頂好的——這個道理,我怎麼可能不明白呢?額娘,你就放心好了,我這兒,再沒有什麼的!”
恭王福晉身子前傾,伸過手,輕輕的握住了女兒的手。
敦柔公主的手,微微一顫,由得母親握住了。
恭王福晉的臉上,露出了異常溫柔、異常慈愛的神情,“若懂道理,底下,有幾個比我的女兒更懂道理的呢?可是,你就算再大度、心胸再開闊,初初聽到這個消息,心裏頭也不會好受的——都是女人,額娘有什麼不明白的?”
敦柔公主鼻酸眼熱,幾乎就要流下淚來,她拿另一隻手,在母親手背上輕輕一按,強笑道,“額娘,我真沒有什麼!可是,你再這麼著,我就有什麼啦!”
恭王福晉微微一笑,捏一捏女兒的手,然後,將自己的手,撤了回來。
她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碗之後,道:“皇上是趕在咱們前頭懷上了,不過,你也不必想著誰先誰後、誰長誰幼——根本就沒有誰先誰後、誰長誰幼的事兒!皇上生的,姓愛新覺羅;你生的,姓關——將來是要承繼軒親王的爵位的!所以,根本就是兩條線兒!誰也不幹誰的事兒!”
頓了頓,“如果皇上始終懷不上,那才叫麻煩呢!弄不好,還得拿你生的,當她自個兒生的——那可怎麼好?”
“是,”敦柔公主道,“這些,女兒都明白。”
“所以——嗯,我相信,你這兒,確實不會有什麼的!”
“是——額娘你就放心好了!”
恭王福晉微微頷首,“我再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頓了一頓,“哦,對了,這兩,你得進一趟宮吧?——皇上既有了喜,咱們這兒,多少得有點兒表示吧?”
“是,這個事兒,在頤和園的時候,就已經定下來了——我明兒個一早就進宮。”
“好!”
恭王福晉很欣慰的點了點頭,“皇上有喜,這是從古至今都沒有過的事情,也不曉得該怎麼致賀?皇子也還沒生下來,‘遞如意’,好像也不大對勁兒?你呢?”
“嗯……額娘的有道理,不過,到底該如何‘致賀’,女兒也還沒有什麼譜兒。”
“這個事兒,我和馬嬤嬤兩個,倒是商量過一番的,馬嬤嬤,老百姓有些做法,別致的很,咱們倒是可以學上一學。”
“額娘請。”
“民間有一種風俗,家裏的媳婦兒懷上了,親戚朋友要送紅棗、栗子——‘棗’諧‘早’,早晨的‘早’,取‘早生’之意;栗子呢,‘栗’諧‘利’,便利的‘利’,‘栗子’就是‘利子’——”
敦柔公主靜靜的聽著。
“本來,紅棗、栗子之外,還興送桂圓的,‘桂’諧‘貴’,金貴的貴——紅棗、栗子、桂圓,幾樣加上一起,就是‘早生貴子’了!”
“不過,我想,皇上這一胎,自然是下第一貴,再著什麼‘貴’的痕跡,反倒降了身份——就送紅棗和栗子好了!”
到這兒,恭王福晉興味盎然的,“你看,這麼著,是不是比‘遞如意’什麼的,更加有意思些?”
敦柔公主點頭,“是,額娘的主意,果然是極好的,我立即叫他們去辦。”
“不必了——哦,是這麼回事兒:我想呢,紅棗、栗子,雖然是再尋常不過的物事,不過,倉促之間,你這兒未必一定齊全,就索性替你一並準備了——一百斤紅棗、一百斤栗子,我已經帶過來了。”
“哦……額娘想的真是周到!”
真是……太周到了。
帶過來,自然是從鳳翔胡同帶過來的,可是,和馬嬤嬤商量,隻能到了蘇州胡同再商量,時間上,接不上榫頭啊!那麼,這些紅棗、栗子,到底是“商量”之後“準備”的,還是商量之前“準備”的?
甚或,在得知皇帝懷孕之前,就已經“準備”了?
恭王福晉離開之後,敦柔公主回到屋內,馬嬤嬤進來請示,公主在外頭辛苦了一整了,要不要泡個澡、沐個浴,去去乏呢?
過了好一會兒,敦柔公主點了點頭。
整個身子泡在浴桶中,水一直浸到下頜,秀發垂浮在水麵上,猶如一片烏雲蕩漾。
不曉得過了多久,淚水溢出眼眶,慢慢的流了下來。
很快,淚流滿麵。
終於,噬心刻骨的憤怒和悲哀,潮水般湧上心頭,就像簌簌不止的淚水一樣,再也無可抑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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