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要“爬山”不成?
再者了,一直走下去,不就到了仁壽殿後頭了嗎?這個……怎麼回事兒呢?
少數心水清的,如慈禧,卻曉得關卓凡的路並沒有帶錯——慈禧是看過頤和園的“總圖”的,記得玉瀾堂位於仁壽殿的西邊,既然仁壽殿是坐西朝東,那麼,由仁壽殿而玉瀾堂,自然就應該往殿後、也即正西的方向走——想來,前麵的這一大片假山,並沒有把路封死,其中應該另有乾坤。
她沒有猜錯。
關卓凡感覺到了大夥兒的遲疑,主動停了下來,加以解釋:
回兩位皇太後,這座上覆鬆柏的高台,曰“國花台”,仁壽殿的另一側,即左側、北側,也有一座一模一樣的——即是,仁壽殿左、右亦即南、北兩側,各有一座“國花台”。此台分上下兩層,這上層,兩位皇太後看到了,種的是鬆柏,下層呢,種的是牡丹,現在還沒有開花,到了陽春三月,便競芳吐豔啦。
大夥兒看時,鬆柏之下,果然是牡丹。
關卓凡繼續道:大殿後頭,是一大片假山,一直延展至大殿的左、右兩側,此為“倚山”之勢也,其中有多條曲徑,北通德和園大戲樓的正門,西通玉瀾堂東配殿霞芬室的後門——不過,咱們現在雖是去玉瀾堂,走的卻不是這條路——咱們要去的,是玉瀾堂的正門,因此,走西南向的一條曲徑。
“哦,”慈安點頭,“原來如此……”
母後皇太後雖然“原來如此”,其實早已聽的暈頭轉向,聖母皇太後就不同了,一副清清楚楚的“輿圖”,已浮現在腦海中了。
“這個,”慈禧沉吟了一下,“大約就叫……‘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吧?”
關卓凡目光微微一跳,“太後聖明!正是如此!”
這位姐姐,端的是聰明!
而且,真的有點兒……“出口成章”的架勢了。
“咱們中國人造園子,”關卓凡繼續道,“講究的是‘抑景’,先揚後抑,欲揚先抑,若由此而彼,直捅捅的一覽無餘,就不夠味道了——這片假山,就是‘抑景’,可謂之‘山抑’。”
慈禧點了點頭,“確實如此,不過——”
微微一頓,“洋人造園子,似乎不講究這個。”
關卓凡微微一笑,“是。”
他曉得,禦姐一定是想起官港行宮的園林了。
話間,已經轉過了“南國花台”,假山和“南國花台”相夾的一條“曲徑”——也即關卓凡的“西南向”的曲徑,露了出來。
於是上路。
怪石嶙峋,兜兜轉轉,正在納悶,突然之間,豁然開朗,所有人都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人群之中,發出了一片低低的“咦”的驚歎聲——就連太監、宮女,都沒有忍住“失儀”。
光水色,無邊無際,耀目生輝。
啊,昆明湖。
原來,一穿過仁壽殿後的這片假山,就是昆明湖了!
這個“抑景”,還真是——
哎,不曉得該怎麼形狀了!
不過,眼前的昆明湖,怎麼同想象和記憶中的昆明湖——兩宮皇太後都是臨幸過頤和園的,所以,對於她們兩位來,算是“記憶”——大不相同呢?
想象和記憶中的昆明湖,都是“澄碧”的,可是,眼前的昆明湖,卻是藍白相間——地道的藍,地道的白——初春明媚的陽光照耀之下,藍若晴空,白似瑞雪,蔚為奇觀。
藍也罷了,白是什麼?
定睛細看,終於明白了——白的是冰。
此時的昆明湖,正在融冰之中,絕大部分的湖麵,都已解凍了,但浮冰並未消融,被湖水一路推向岸邊,近處的——即東岸的——不覺得什麼,但遠處的——即北岸的、西岸的——連綿一線,反射陽光,由北而南,形成了一條細細的、雪白的、一眼望不到頭兒的“冰帶”。
融冰,北京人都是見過的,可是,昆明湖這般的大湖的融冰,在場之人,除了關卓凡,卻沒有第二個人見過,再也想不到,竟是這樣的一副奇景!
過了好一會兒,慈安才第一個開口了。
“唉,”她歎了口氣,“你的這個‘抑景’,真正是有道理!真的就是妹妹的……嗯,‘山重水複沒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把人……揉搓的一怔一怔的!”
微微一頓,“我還算是來過頤和園,見過昆明湖的!”
關卓凡微微一笑,沒有去糾正她的“山重水複沒有路”,隻道:“太後聖明!”
頓了頓,將手向右前方一讓,“兩位皇太後請看——這就是玉瀾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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