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有人殺人,有人誅心(2 / 2)

他本來想,“日用補給,都歸我辦差”,可是轉念一想,誰曉得他九條大船上有多少人?如果真的有幾千大軍,這個“差”,自己如何辦的起?“泊”多幾日,大約就要把順化城吃窮了!

還有,是否一定“就泊在此處”,尚在未定之數,自己慌慌張張的表態,會給唐景崧一個越南君臣不歡迎朝大軍進入順化的“誤會”,大大不妥。

果然,唐景崧笑道,“含翁笑話了!哪兒能就泊在此處呢?此處的水,雖然不算深,可到底是外海,無風無浪還好,風浪一大,船再大也吃不消啊!再者了,此處距離岸邊還是太遠了些,補給什麼的,也實在是不方便,總得尋一個港口,才算正經的錨地啊!”

阮知方心中又是一跳,“呃,是我失言了,那,維公的意思是——”

“船跟著我,”唐景崧道,“大船嘛,南下土倫——就以土倫為錨地好了。”

微微一頓,“船上的護衛,一半留在土倫,另一半,由6路北上,至順化和我彙合——含翁,你看,這麼著,行不行得通啊?”

這個安排,並不算太過意外,可是,阮知方的心,還是怦怦的跳了起來:雖然隻有“一半”,這支軍隊,到底還是要進順化!

但,他又怎麼能“行不通”呢?

唐景崧已經了,那是“護衛”,欽差的“護衛”,自然要“護衛”在欽差身邊——經地義啊!

過了一會兒,阮知方咽了一口唾沫,澀然道,“這個,土倫那頭兒,呃,已經辟為商港了……”

下頭的話,甚難措辭。

話沒全,不過,唐景崧曉得他什麼意思。

“含翁的意思,”唐景崧淡淡的道,“是否是,越、法兩國,簽了《壬戌條約》,其中一條,辟土倫、廣安、巴叻為通商口岸,泰西各國商船、兵船,自由出入——”

微微一頓,“所以,土倫已經‘非吾所有’,朝的船,以其為錨地,似乎……頗有不便?”

阮知方十分尷尬,“呃,這個,是……呃,也不是……”

唐景崧一聲冷笑,“怎麼,土倫這個地方,法國人去得,煌煌朝,反而去不得?這不是……乾坤顛倒了嗎?”

這個話太重了,無異於指越南自外朝、甚至別有異圖,阮知方無論如何承受不起!

另外,話中隱含的對越南君臣屈誌於法人的指責,他也無法接受,當下站起身來,俯一俯身,“維公……欽差誤會了!我……下官絕無此意!這……”

唐景崧擺一擺手,打斷了他的話,“含翁請坐!我的話,也重了些——含翁見諒。”

阮知方重新落座,呼吸不由有些急促了。

“土倫到底隻是通商口岸,”唐景崧的聲音,還是淡淡的,“非如南圻東三省者,白紙黑字,割讓給了法國人,我的船,泊在土倫,法國人就算不滿,也隻會來找我的麻煩,不會來找越南君臣的麻煩,含翁,你就不必太過憂心了。”

阮知方所最“憂心”者,並非法國人要找誰的麻煩,而是朝大軍,深入腹心,若久屯不去,孰知禍福?

可是,這個“憂心”,如何可以明?

同時,“白紙黑字”、“割讓”雲雲,刺耳椎心,一時之間,土倫的硝煙彌漫,嘉定的血肉橫飛,以及胞弟死前的哀鳴,皆曆曆如昨,一股又酸又熱的氣血,伴著國仇家恨,一起湧上心頭,他壓了又壓,還是壓不下去,一張老臉憋得通紅,額上也微微見汗了。

“土倫,”唐景崧緩緩道,“我的船固然要去,我自個兒,待辦結了傳旨的差使,也是過去要走一趟的,我要看一看,蓮池屯的風光,是否如舊?”

蓮池屯——

這三個字,猶如釘子一般,敲進了阮知方的心頭,他再也忍耐不住,“維公……你不要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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