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複設順化領事的不遂,“不得已求其次”到中國來擔任“署理駐華公使”,博羅內是頗為失望的。
事實上,如果單就缺分好壞來,“署理駐華公使”要比“駐順化領事”好聽不少,可是——不爽啊!
博羅內自願到越南工作,其根本,並不為折衝樽俎,他的想法,其實和皇帝陛下以及海軍殖民部是一樣的——征服、殖民越南。
博羅內所醉心者,是居高臨下,生殺予奪,是女子玉帛,予取予求,是那種一想起來,便令人微微戰栗的征服者的快感!
做“署理駐華公使”,不但享受不到這種快感,一不心,還要被那個該死的關逸軒給懟回來。
他娘的!
“越南的事情,”博羅內道,“確實已經不是外交的事情了,可是,未必不是外交部的事情!”
“這……”
克萊芒微愕,“外交的事情”和“外交部的事情”,有區別嗎?
“我的意思是,”博羅內道,“一八五八年的對越戰爭,雖然是海軍殖民部主導的——”
頓了頓,“仗雖然是他們打的——海軍是主力,可是,到底該如何統治、管理越南,他們真的懂嗎?別的不,單‘海軍殖民部’這個名字吧,海軍歸海軍,殖民歸殖民,怎麼總是往一起混?”
“這個嘛……”
“軍事歸軍事,行政歸行政嘛!”博羅內道,“總是拿一群丘八來幹行政的活兒,能幹得好嗎?”
頓了頓,“中國人的玩意兒,基本上都是扯淡,不過,他們有一句話,的倒還有點兒道理!嗯,怎麼的來著?哦,對了——‘馬上得下,不能馬上治下’啊!”
克萊芒心,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以順化領事行交趾支那總督之事啊!
可是,您是不是想的太多了些?交趾支那總督——那是個什麼位子?不是海軍上將,也得海軍中將啊!您這個參讚,單單負責外交一攤兒還行,想行政、財政、軍事、外交一把抓——
呃,您的資曆,是不是還欠點兒火候呀?
心裏雖然這麼想,嘴上可沒這麼,“是啊!公使閣下,您才是咱們法蘭西真正的東南亞問題專家啊!”
這個話,自然是拍領導馬屁,不過,也不是一點兒根據沒有——想當年,為了做“駐順化領事”,博羅內對越南的曆史、現狀,還是很下過一番苦功滴。
相反,他雖然最終做的是“署理駐華公使”,可是,對中國的了解,就比較欠缺了——這個位子屬於“臨時抓差”,博羅內沒做足夠的準備,便匆匆的走馬上任了。
“東南亞問題專家——”博羅內坦然道,“這個,我可以居之不疑!”
頓了頓,“以我對越南的了解——越南是根本不願意做中國的藩屬國的!”
哦,您兜了一大圈兒,原來是為了這個呀。
克拉芒自然“請教其詳”。
“曆史上,”博羅內道,“越南、中國之間,多次生戰爭,大規模的戰爭,有十數次之多,規模的衝突,不計其數。”
“中國固然想吞並越南——事實上,中國不止一次吞並了越南,可是,每一次,都是沒過多久,越南人就揭竿而起,驅逐中國占領軍,重新獲得獨立。”
“越南那邊呢,也並不止於抵抗侵略——隻要一強大起來,越南就要向北擴張,主動攻擊體量比他大數十倍的北方鄰居。”
“這兩個國家,但凡一有機會,就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當然,中國太大了,越南不可能真的吃了下去,可是——能多咬下一塊肉,就多咬下一塊肉!”
“我研究越南的曆史,覺了一個有趣的現象,隻要改朝換代——不論是越南改朝換代,還是中國改朝換代——越南和中國,便會大打出手。”
“究其竟,原因大約如下——”
“改朝換代——不論越南,還是中國,都是新朝推翻舊朝、新朝造舊朝的反,因此,在中國看來,越南的新朝,都屬於叛逆,作為宗主國,有鎮壓叛逆、恢複正統的義務——拿中國的法,叫什麼……嗯,‘興滅繼絶’——”
“因此,越南的改朝換代,很容易引起中國的幹涉——隻是,中國在幹涉越南的時候,忘記了自己也是通過造前朝的反取得政權的。”
“越南呢,既然新朝都是通過推翻舊朝上位的,那麼,造反的成功很容易帶來自信心——或者野心的膨脹,如果北方的‘宗主’內部剛好出了些什麼狀況,處於上升期的越南新朝,就會覺得有機可乘,就會興起以蛇吞象的**。”
“於是,這一對‘宗藩’,就這麼沒完沒了的打來打去。”
到這兒,博羅內重重的一聲冷笑,“‘宗藩’?這算什麼哪門子‘宗藩’?底下有這樣子的‘宗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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