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勞倫斯繼續道,“不管有沒有過硬的證據,我們都不能驅逐她以及她的同事們——她們在印度,畢竟沒有做過什麼違法犯罪的事情;同時,我們也無法阻止她們和王公們表麵上的正常的往來。所以,通過她們,印度的王公和俄國政府‘暗通款曲’,一點都不稀奇。”
“爵士,”女王道,“你是否認為,這種信件——你們截獲的信件——的集中出現,意味著……俄國人已經給了印度的王公們某種承諾,或者,俄國人打算在印度進行什麼實質性的動作?”
“陛下睿見,正是如此!”
“可是,”女王道,“眼下,俄國人能對印度做出什麼‘實質性的動作’呢?畢竟,他們和印度之間,還隔著希瓦、布哈拉、浩罕三個汗國——這三個汗國,都還未被俄國人徹底的征服。”
微微一頓,“除此之外,還有阿富汗。”
“陛下,俄國人另有計劃。”
“哦?”
“我們的間諜——派駐在莫斯科的間諜,”勞倫斯道,“獲得了一份絕密的情報——一份計劃書,由俄國地理學會的創立者柏拉圖.齊哈切夫直接呈遞給亞曆山大二世。陛下,您應該曉得,‘俄國地理學會’和俄羅斯政府以及皇室的特殊的關係。”
“是的,我曉得,”女王點點頭,“計劃書上,都了些什麼呢?”
“齊哈切夫建議,”勞倫斯緩緩道,“組建一個由俄國人支持,伊朗人、阿富汗人和錫克教徒共同組成的聯盟,然後,由這個聯盟占領並瓜分印度。”
女王眼中,再一次精光大盛。
“這份計劃書還提到了一個事情——”勞倫斯繼續道,“一八五七年爆的印度雇傭兵暴亂。齊哈切夫,那個時候,印度人就熱切盼望著沙皇陛下伸出援手,可惜,彼時,俄羅斯剛剛受創於克裏米亞戰爭,無力東顧,放過了一個絕好的機會,殷鑒不遠,這一次,可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就是,”女王道,“俄國人的計劃,是……內外夾擊?——伊朗—阿富汗—錫克聯盟由外進攻,印度的王公,起而接應?”
“是!陛下聖明!”勞倫斯道,“俄國人自己,則提供軍火、金錢以及……哥薩克雇傭軍。”
女王輕輕的“嘿”了一聲。
過了片刻,“爵士,你認為,亞曆山大二世已經接受了這個計劃並已付諸實施?”
“陛下,”勞倫斯道,“亞曆山大二世是否已從其所請,我暫時沒有確鑿的證據,不過,我必須,這個可能性是很大的。”
頓了頓,“伊朗—阿富汗—錫克聯盟的成型,尚有待觀察;但是,印度內部愈來愈多的蠢蠢欲動的跡象,讓我不得不相信,來自北方的敵人,正在將手伸向您的王冠上那顆最大、最亮的珍珠。”
女王的秀眉,微微一跳。
“至少——也是最保守和最樂觀的一種判斷,”勞倫斯繼續道,“俄羅斯的土耳其總督區,正在以既成事實,同莫斯科某些激進的人士——如齊哈切夫之流,南北呼應,推動、或者逼迫亞曆山大二世下最後的決心。”
“既成事實?”
“是的,陛下,”勞倫斯道,“我們截獲的信件,就是‘既成事實’之一——若沒有俄羅斯方麵的承諾——至少是暗示,印度的王公,絕不可能如此冒失。”
頓了頓,“事實上,俄羅斯對中亞的侵略,某種意義上,也是‘既成事實’——”
“一八六四年,俄國人剛剛設立了土耳其總督區,其轄下的米哈伊爾?切爾尼阿耶夫上校,便‘偶然地’——這是俄羅斯官方的辭——侵占了希瓦汗國的奇姆肯特,這明明是一次違反軍令的行動,然而,事後卻獲得了帝國6軍的嘉獎令。”
“第二年——一八六五年,另一位上校,叫做斯科別列夫的,有樣學樣,視上級‘禁止出擊’的軍令如無物,揮軍占領了布哈拉汗國的塔什幹。”
“布哈拉汗異常憤怒,宣布對所有俄國人動聖戰——他不曉得,對於他的這個舉措,俄國人歡迎之至,莫斯科順理成章地宣布,為保護在布俄人,必置整個布哈拉汗國於沙皇陛下的保護之下——於是,布哈拉汗國自此變成了俄羅斯的保護國。”
“經略中亞,是土耳其總督區的任務;‘印度事務’,也是土耳其總督區負責的——克什米爾、印多爾的王公寫給亞曆山大二世的信,就是呈請土耳其總督‘轉致禦前’的,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俄羅斯的土耳其總督區,正在印度重施中亞的故技。”
女王的臉色,慢慢的陰沉下來了。
“同土耳其總督區桴鼓相應的,”勞倫斯道,“其實不止於齊哈切夫這一類有影響力的智囊,還有不少位高權重的將領,譬如,傑烈季耶夫就曾半公開的宣稱:印度病得太久,它在呼喚北方醫生前來診治;阿裏漢諾夫則聲稱,‘俄羅斯帝國有責任,將可憐的印度人,從吸血鬼英國手中解救出來’。”
女王輕輕的冷笑了一聲。
“至於亞曆山大二世之為人,”勞倫斯道,“陛下,您是了解的,他是一位非常的積極、進取的君主,而齊哈切夫的這個計劃,不必冒直接和英國開戰的風險,便可以在給英國造成最大麻煩的同時,為俄羅斯攫取最大的利益——”
略略一頓,“陛下,請您想一想,如果您是亞曆山大二世,您會不會支持這個計劃呢?”
女王沒有出聲。
過了好一會兒,緩緩的點了點頭。
“陛下,”勞倫斯道,“我們都曉得,俄國人南下溫暖潮濕之地的**,早已深入骨髓——他們對克裏米亞的侵略,不就是為了南方的出海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