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親王的兩位正妻,親密無間,過於嫡親姊妹,這樣子的“佳話”,對皇帝固然大有好處,對敦柔自個兒,一般也是有好處的。
於是,她改了主意,道:“皇上有賜,我不敢辭,就是……未免太打攪皇上了!”
“哪兒有什麼‘打攪’的?”皇帝道,“我還沒有開始正經上書房,養心殿那頭兒,暫時也沒有我多少事兒,平日裏,除了鍾粹宮、長春宮、永和宮三處——頂多再加上個禦花園,就沒有別的什麼地方可去了,你來了,咱們姐兒倆一塊兒笑笑,我不曉得有多高興呢!”
到這兒,歎了口氣,“我現在吧,其實還比不得在理藩院胡同的時候——那個時候,想去哪兒逛一逛,哪座廟、哪座山,雖然也要事先打招呼,到底都是可以的;現在可好,出宮一趟,不曉得要擺出多大的陣仗、整出多大的動靜來?”
頓了一頓,“我是真不曉得——反正,入宮之後,就再也沒有出去過。”
“皇上是一國之君,”敦柔用安慰的口氣道,“子係四海之重,自然是不能輕輿外出的。”
“這也罷了,”皇帝繼續抱怨道,“我出不去,外頭的人,也進不來——我是,自從做了這個勞什子皇帝,打從什麼‘潛邸’的時候算起,我就沒再見過親戚們的麵兒了!別人不,六嬸那裏,我是真的怪掛著的!”
頓了一頓,“我問過‘他’,我到底還能不能像之前那樣,同親戚們時常見見麵兒呢?他,自然是可以的,這段日子,事情實在太多了,過了年,就定規下來,我,好吧,你可抓點兒緊!”
這個事情,牽扯到皇帝的身份、性別等極敏感的話題,敦柔不好表任何意見,另外,她也明白,皇帝做如是,其實並不是真在“抱怨”,而是另有所喻。
“有勞皇上惦記著,”敦柔微微欠身,“額娘一定感念的很。”
她先替恭親王福晉謝了恩,然後轉移了話頭,“皇上什麼時候上書房呢?”
“也還沒定規,”皇帝道,“總得開了年再吧!”
頓了頓,看著敦柔,笑著道,“其實,妹妹不就是位極好的老師?你多來看一看我,我就不上書房也上書房了!”
敦柔連忙道:“皇上這麼,臣妾怎麼當得起呢?”
“有什麼當不起的?”皇帝道,“你是咱們旗下的才女,哪個不知?誰個不曉?倒是不曉得我配不配做妹妹的學生?”
這個話是真正“當不起了”。
敦柔大為不安,輕輕喊了聲“皇上!”正要了下去,皇帝笑著擺了擺手,道:
“你不曉得,我現在的老師,攏共兩位,一位就是‘他’了,另一位,是婉貴妃,我看,咱們旗下,真正稱得上‘才女’的,也就是你們二位了,她做得我的老師,你自然也做得我的老師啊!”
敦柔本想“臣妾萬不敢當”,轉念一想,這麼,等於把婉貴妃也繞進去了,隻好道:“皇上謬賞,臣妾慚愧!”
頓了頓,“原來婉貴妃正在啟沃聖學?嗯,她的才名,我是久仰的了!這個……貴妃做‘帝師’,可是佳話一段啊!”
心中卻想:貴妃做“帝師”?可是有些匪夷所思!
皇帝一笑,“‘他’也是這麼的,我的程度,由婉貴妃來教,其實比由外頭的翰林、學士來教,更加合適些。我,你的話,我聽懂了,不過就是我的程度差唄!他,話不是這麼,先頭的倭仁——”
微微一頓,皇帝改了口,“先頭的倭師傅,那是多大的學問?可是,就是教不大好先帝,那便是不能因材施教的關係了。”
到這兒,笑容隱去,輕輕歎了口氣,“唉——”
這是想起了“先帝”了。
之前,在長春宮的時候,語及穆宗,敦柔、慈禧娘兒倆相對垂淚,此時卻不能不扮演安慰皇帝的角色,正想話,皇帝已展顏道:
“哎,對了,今兒下午,要不要把婉貴妃也請了過來?這書本上的學問,整個內廷,也就你們兩位,才能夠真正談談,我呢,在一旁聽著就好了。”
“這……”
這個話,敦柔沒法子接啊。
幸好,翠兒過來打岔了,“皇上,進來這麼久了,怎麼還是站著話呢?公主是客人,咱們不好叫客人一直站著吧?”
“啊,對,你提醒我了!”
皇帝歉然一笑,然後將手向南窗下的炕榻一讓,“妹妹請上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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