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馬司胡同,寶鋆府邸。..
“老爺,”管家道,“筱紫雲到了。”
寶鋆“嗯”了一聲,道:“帶了琴師過來麼?”
管家略覺奇怪:早就出了“國喪”,哪有“叫條子”不帶琴師的?這不是多此一問麼?
不過,他還是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帶了,就是那個叫‘劉劉’的,以前也到過咱們府上,也是筱紫雲帶著的。”
寶鋆微微打了一個嗬欠,道:“這樣吧,這個什麼‘劉劉’,你們先招呼著,叫筱紫雲一個人到我的臥房去。”
看老爺的意思,自然是要筱紫雲先侍候幾筒“福壽膏”,養足了精神頭兒,再從容的聽他的戲,於是管家連忙答應了,自去安排。
來到臥房,筱紫雲已經在裏頭候著了,他一見寶鋆,立即上前,打了一個極漂亮的千兒,“給寶大人請安!”
寶鋆“嗬嗬”一笑,道:“起來!”
筱紫雲站起身來,寶鋆上上下下打量著,含笑道:“有日子沒見了,也不曉得胖了還是瘦了?等一會兒,倒要好好兒的掂量、掂量。”
筱紫雲白玉般的麵龐上,極自然的浮現出一層淡淡的紅暈,微嗔著笑道:“大人,每次見麵,你都要拿這個打趣人家——這兒還有幾位姐姐呢!”
“幾位姐姐”,指的是屋裏屋外的侍女。
寶鋆又是“嗬嗬”一笑,輕輕的揮了揮手,“你們都下去吧!廊下的也不必侍候了!”
轉頭對筱紫雲,“走,咱們進裏屋去!”
侍女退出了明間,筱紫雲極見機的,搶上一步,打起了裏屋的簾子,寶鋆抬步進門,見炕上已經擺好了煙盤,以及那支湘妃竹的身子、橄欖核兒的裏兒、翡翠的嘴兒的煙槍。
寶鋆坐了下來,待外頭的腳步聲去遠了,摸了摸自己剃的趣青的額頭,歎了口氣,道:“你這個‘條子’,我還真是不敢多叫,不然,早晚要變成一個大煙鬼嘍。”
這兩句話,皮裏陽秋,筱紫雲心中微微一跳,臉上就有點兒尷尬了,隻好道:“大人是愈來愈詼諧了!”
寶鋆“嘿嘿”一笑,“的不錯,就是開個玩笑——你坐吧。”
筱紫雲謝過了,斜簽著身子,坐了下來。
“艾翁那頭,”寶鋆慢條斯理的道,“又有什麼諭示啊?”
他臉上笑容猶在,不過,已經變得很淡,那種調笑風月的意味,更加是沒有了。
“‘諭示’二字太重了,”筱紫雲連忙欠一欠身,“艾翁是一定不敢當的,呃,艾翁過的,一切都要請寶大人指教的……”
“你果然是艾翁的‘知己’,挺會替他話的——”寶鋆似笑非笑的,“得,咱們都別瞎客氣了,有什麼話,這就吧!”
“是。”
頓了頓,筱紫雲道,“前兒個有件新聞,想來,寶大人一定是聽過的了?”
“新聞——哪一件啊?”
“肅順的兩個妾,”筱紫雲道,“帶著兩個兒子,跑到朝內北街去了——”
“哦,你的是這一件啊。”
寶鋆的神情,沒有任何波動。
筱紫雲緊盯著他,“大人不覺得,這件事情,有些古怪嗎?”
“有什麼古怪?”寶鋆淡淡的道,“‘山人’既許她們娘兒幾個領受奉恩基金的資助,又做主恢複了兩個孩子入讀宗學的資格,這是大多的情麵?到人家府上去磕幾個頭,幾句感恩戴德的話,那不是應當應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