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關卓凡道,“準確點兒,是請‘江淮鹽業公司’掏這筆錢。”
頓了頓,“趙竹生即將赴江寧本任,這筆錢,就算是他給江寧人的見麵禮好了——江寧土、客,同受其益,這個,不也是美事一樁、佳話一段嗎?”
江寧之“土”,自然是指江寧本地人;江寧之“客”,則是指留居江寧的湘籍將弁士卒。
如果賬從“江淮鹽業公司”走,自然就沒那麼顯山露水了,可是——
這個“江淮鹽業公司”,真的這麼有錢嗎?
“這可是給竹生添大麻煩了!不過,此數甚钜,‘江淮鹽業公司’的負擔,呃,會不會……太重了些?”
“負擔自然是有的……”關卓凡沉吟了一下,“這樣吧,今年的利潤,準‘江淮鹽業公司’自留,不必上交,如此一來,有一年的緩衝期,就有些負擔,也是可以承受的。”
曾國藩聽出來了,江淮鹽業公司“不必上交”的,僅僅是“利潤”,不是“鹽稅”,則每年數百萬兩的鹽稅,依舊按時、如數繳交國庫。鹽稅亦是國家的“正項”,“贖官”的費用如果出自鹽稅,等於動用了國家的“正項”,如是,湘係以及他本人的壓力就大了——這本來是他擔心的。
現在,可以放心了。
同時,他也不由微微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個“江淮鹽業公司”,真正深不可測!一年下來,數百萬兩的鹽稅之外,自身的利潤,看來亦是以百萬兩計的!
於是衷心的感慨,“王爺高瞻遠矚,竹生斑斑大才!也不過兩年的時間,兩淮的鹽政,便脫胎換骨了!相較之下,我真是羞慚無地了!”
兩江總督兼兩淮鹽政,不論是督江,還是整頓鹽務,曾國藩都是趙景賢的前任。
“滌翁哪裏話來?”關卓凡道,“滌翁接管兩淮鹽政之時,正是兵燹之餘,百廢待興,萬事開頭難,沒有滌翁的篳路藍縷,趙竹生整頓兩淮鹽務,也不能如此順手!”
著,“嗬嗬”一笑,“滌翁前人栽樹,竹生後人乘涼,如此而已!”
“不敢當!不敢當!”曾國藩連連搖頭,“慚愧!慚愧!”
曾國藩如是,不盡是謙虛——他督江的時候,確實已經開始著手整頓兩淮的鹽政,可是,另一方麵,湘係的勢力,也同時進入了兩淮鹽場,其中還有同李世忠的勢力勾連在一起的,對此,曾國藩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趙景賢整頓兩淮鹽務,可是“不分良莠”,連湘係的勢力,一起清了出去的。
“咱們就這麼定下來了罷!”關卓凡道,“具體如何辦理,自然還有許多細節,要一一斟酌,待章程擬了出來,我叫人拿給滌翁閱看。”
曾國藩連忙欠一欠身,“不敢!”
歎了口氣,“王爺盛意可感!我不曉得再什麼好了,隻是——”
“滌翁還有什麼見教,盡請明言。”
“我是想,數目還是太大了一點!依我之見,九品十八級,最低一級,二百兩銀子,足夠了!湖南的鄉下,不比江寧的城裏,二百兩銀子,買田置地,精打細算,足夠謀一康了!至於最高的提督一銜……我看,三千兩銀子,也盡夠了!”
“這……”
“王爺,”曾國藩用十分懇切的語氣道,“這畢竟不是酬功——給的太多了,真就會有人以為,自己騷擾地方,還騷擾的有功了!而正經生業、安分守己的,隻怕會心下不平!”
頓了頓,“拿我們湖南話,這實在不過是‘送瘟神’罷了!”
“‘送瘟神’?”關卓凡笑了,“滌翁此,倒是有趣。”
曾國藩微微苦笑了一下,“還有,升米恩、鬥米仇,給的太多,撐大了胃口,有時候,反倒——”
到這兒,打住了。
關卓凡心中一動:升米恩、鬥米仇?
確實如此啊。
他認真想了想,確定曾國藩要求削減“贖官”的銀數,目的隻是不想為湘係招來更大的譏嘲;另外,也確實是“老成謀國”——為朝廷著想,為自己的後任著想。
俗話的好,“前半夜想想自己,後半夜想想別人”,別人既然如此為自己打算,自己也不能不掉過頭來,替別人打算、打算。
除此之外,應該沒有別的什麼用意了。
於是,他點了點頭,“那好,就照滌翁的,提督一銜,三千兩銀子;等而下之,最低的一級,不少於二百兩!”
到這兒,微微一笑,“滌翁替竹生省下了好幾十萬兩銀子,我看,他得好好兒的謝一謝滌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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