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關卓凡道,“危言聳聽雖是危言聳聽,可是,卻不是一點兒道理沒有,‘土絲’、‘洋絲’的爭拗,就像撒下了一把幹柴,當此之時,隻好釜底抽薪,不可火上澆油,‘絲三條’,就是釜底抽薪之計,現在,我怕的是,有人火上澆油,甚至……風趁火勢。 ..”
曾國藩心中一動:嗯,“戲肉”要來了?
“土絲”、“洋絲”之爭,同湘係並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這一層,軒親王一定是了解的,就算他聽到了些“土絲派”輾轉請托於自己的消息,也不必如此鄭重其事,反複譬解,今日見召,一定另有和自己幹係更加緊密的事情要商議的。
對“土絲”、“洋絲”孰優孰劣的譬解,應該隻是一個由頭,當然,由頭不是隨便找的,接下來要商議的事情,一定和“土絲”、“洋絲”有所關聯。
“會有這種事情嗎?”
“有——”關卓凡道,“其實,最希望看到‘不忍言之事’的,還不是‘土絲派’中的最激進的那幾個,而是本和絲業毫無牽連的一撥人。”
“哦?”
“前些日子,”關卓凡道,“兩淮鹽政衙門破了一個案子,內中曲折,頗有些驚心動魄之處。”
曾國藩微微一凜。
兩江總督兼署兩淮鹽政,趙景賢署理兩江總督,同時也就兼了兩淮鹽政的差,兩江總督衙門在江寧,兩淮鹽政衙門在揚州,趙景賢“護印”之後,並沒有到江寧上任,而是帶了一個團的軒軍,到了揚州,以兩淮鹽政衙門為兩江總督行轅,大肆整頓鹽務。
兩年下來,成績斐然,“江淮鹽業公司”這間字第一號的“國企”,經已成為帝國的一大利藪,一年下來,除了數百萬兩銀子的鹽稅外,自身的利潤,更是驚人,具體的數字,如果告訴了曾國藩,一定會驚掉了他的下巴,所以,嘿嘿,暫時按下不表吧。
總之,眼下,“兩淮鹽政衙門”即等同“兩江總督衙門”。
一件案子,由兩江總督衙門出麵主持偵辦,必是潑大案,而出之以兩淮鹽政衙門的名義,這件案子,又必是跟鹽務有所關聯的。
曾國藩的“微微一凜”,並不是因為什麼“潑大案”——曾滌生何許人也?案子再大,唬的住他麼?
他擔心的是——湘係雖然同江浙的絲業沒有什麼瓜葛,但是,同兩淮的鹽業,卻牽連甚深。
難道——
曾國藩的心,不由微微的提了起來。
同時,他也不免疑惑:這樣的一件大案子,自己卻沒有聽過?
關卓凡好像曉得他在想什麼,道:“仔細起來,這個案子,還不算真正結案,唉,實在是不曉得該怎麼結案!”
什麼意思?
“怎麼回事兒呢?”曾國藩聲色平靜,“請王爺示其詳。”
“李世忠伏法之前,”關卓凡道,“手下有所謂‘四大金剛’者,不曉得滌翁聽過沒有?”
曾國藩微微一怔。
李世忠,就是那個在朝廷和洪楊之間反複無常的“壽王”,苗霈霖覆滅之後,他見勢不妙,立即交出兵權,避過了一劫。但“致仕”之後的李世忠,依舊控製著兩淮鹽場,私下底,依然和各路神魔密切往來。
張六起反的時候,李世忠幾乎就要起兵響應,隻是軒軍的兵鋒太過銳利,李世忠還沒來得及扯旗放炮,張六就全軍覆沒了。這一回,關卓凡再不肯放過他了,同時,也為整頓兩淮鹽務“清障”,伊克桑以安徽提督身份“赴皖公幹”,筵席之上,以軒郡王所授之“名物大般若長光”,一刀砍下了李世忠的腦袋。
“隱約聽過,”曾國藩道,“不過,所知不詳。”
“這四個人,”關卓凡道,“一個叫做尤先達,是‘安清道友’的大頭目,專替李世忠聯絡三山五嶽的江湖人士;一個叫做羅德勝,是李世忠‘豫勝營’時的中軍,專替李世忠聯絡‘豫勝營’、‘忠樸營’的舊部;一個叫做高華林,是一個大鹽梟,專為李世忠聯絡兩淮鹽梟,打理‘鹽務’;最後一個叫韓榮翰,稟生出身,算是李世忠的頭號謀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