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兵由東而西列隊,八匹雪白的“醇駟”駕轅的“黃金馬車”,剛剛好停在居街之中的乾清門前。
陽光照耀之下,白馬好像變成了金馬,鎏金鏨銀的“黃金馬車”,更是通體散著一種異樣的、近乎神聖的光芒。
讚禮官朗聲唱禮:“跪——”
王公大臣們齊刷刷的跪了下來。
此時尚在“國喪”之中,一眼看去,街之上,白茫茫的一片。
親自擔任“扈從大臣”、一身戎裝畢挺的皇夫,跳下馬來,快步走到“黃金馬車”前,拉開了車門。
按規矩,跪迎的王公大臣是不可以抬頭的,不過,頭和脖子管得住,眼睛卻管不住,幾乎所有人的眼角餘光,都瞄向了“黃金馬車”的車門。
隻見軒親王伸出手去,車裏頭,一隻纖纖柔夷伸了出來,搭在了軒親王的手上。
什麼?!
軒親王攙皇上下車?
我們沒有眼花嗎?
現場既沒有“命婦”,這個差使,難道不就應該是太監或宮女的嗎?
倒不是身份高低,而是——
男女授受不親呀!
呃……
不對,人家是兩口子啊。
這個……好像也沒有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問題……
不過,總是大庭廣眾啊……
這麼著,呃,合適嗎?
沒等大夥兒想明白,一隻巧的掐金明黃皮靴伸了出來,踩在腳踏之上。
哎喲,皇上穿的是皮靴子,不是“花盆底”!
好,第一“盅”,揭開了!
緊接著,皇帝的臻,探出了車廂之外。
啊……
第二“盅”也揭開了——
皇上沒有梳“旗頭”!
呃,皇上梳的是……
沒有人見過這種型——
三千青絲,攏在頭頂,綰成一個極大的髻,上麵沒有簪子、扁方,隻有一個……呃,箍?
箍——是叫這個名字吧?
這個白金箍,雕鏤繁複,耀目生輝,陽光之下,閃的人眼睛都花了,上邊兒不曉得鑲嵌了多少粒大不一的“火油鑽”?
這個箍的款式嘛……
怎麼呢?倒有些像……呃,泰西君主戴的那種王冠?
沒有人見過這種型,也沒有人見過這種箍。
皇帝搭著軒親王的手,走下車來。
大夥兒看清楚了:皇上大氅之內,穿的還是旗裝,隻是——
玉立之時,那對掐金明黃皮靴,還是能夠看得見大半。
這就明,旗裝的下擺,必定是裁短了的,不然,裙擺就會蓋住腳背。
正常的旗裝搭配“花盆底”,“花盆底”會剛好好整個露了出來,“花盆底”的高度,有三寸之多,也即是,皇帝的旗裝的下擺,至少被裁短了三寸。
這——
這個時代,衣冠的變化,有著二十一世紀生人難以想象的高度敏感性,普通人尤如此,何況皇帝為下一人,動止皆係四海之重?
更何況,眼前,皇帝“衣冠”的變化,真正是“從頭到腳”?
“旗頭”變成了不曉得該叫什麼名字的髻。
簪和扁方,變成了從來沒見過的“箍”。
旗裝被裁短了。
“花盆底”變成了皮靴。
……
這些變化,略一深想,似乎都有不得不為之的苦衷,可是——
無論如何,是變過了!
本來,皇帝的“朝服”,采用和前任們相同的款式,這個“不變”,令許多人感到莫名的心安,現在,這份本就很不牢靠的“心安”,搖搖欲墜了。
事實上,皇帝“衣冠”上頭的變化,比臣下們目下暫且看見的,還要多。
隻是因為大氅的遮掩,以及不能抬頭仰視禦顏,更多微妙卻重大的變化,暫時未被覺。
漲潮了。
潮水初起,沒有人能夠預計,前浪推後浪,一浪趕一浪,眼前還算平靜的大海,最後,能夠變成何等樣的巨浪滔?
畢竟,大王之風,起於青蘋之末。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