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
文祥長長的歎了口氣,道:“顢頇誤國,一誤至此!唉!”
“潘清簡是次使法,”唐景崧道,“是越人多少年來,第一次走出國門——”
頓了一頓,“拿王爺的話,就是‘開眼看世界’。潘清簡震撼於旅途親睹之種種,回國之後,極力向嗣德王描狀法國之富有、強大,甚至,‘富浪沙之富、之強,非臣言語所能形容’,一力主張,師事法人,更新國政,以求自強。”
到這兒,微微搖頭,“自然,這些話,對於嗣德王來,耳旁風罷了。”
“新約既然作廢,法人便徑自執行《西貢條約》,正式割取南圻三省,阮朝君臣眼睜睜的看著,卻無可奈何。”
“法人將東三省納入囊中之後,沒過多久,便照會越南政府,什麼‘南圻亂黨,在東、西三省之間,流竄不定,抗拒印度支那總督的管治,既然越南政府無力予以約束,那就將西三省也交由法國代管好了’,雲雲。”
“彼時,”關卓凡道,“法國應該已把高棉變成了他的什麼‘保護國’了吧?”
“是。”
“南圻西三省,”關卓凡道,“夾在高棉和南圻東三省之間,拿下南圻西三省,法國印度支那總督的轄區,就連成一片了。所以,這塊‘夾心餅幹’,法國人是無論如何也要吃下去的。”
唐景崧略略一想,眼睛中放出光來,“王爺擘畫明白,就是這麼回事兒!”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曹毓瑛歎道,“越南君臣,總要等到刀子架到脖子上了,才有所驚覺,唉!”
“琢公的是!”唐景崧道,“不過,越南君臣,最多隻能叫做‘驚覺’,不能叫做‘醒覺’——別刀子架到脖子上,就是頸子斷了,腦袋掉了,也不一定能‘醒覺’的過來!”
“收到法國的照會,越南朝野上下,亂成一團。事已至此,嗣德王居然還以為,法人此舉,隻是為了表示對於‘越南約束亂黨不力’的不滿,最多,是為進入西三省居住、通商找個借口,隻要派去交涉的人是‘富人信重’的,就可憑三寸不爛之舌,將‘富人’的兵馬,擋在西三省之外。”
“這位‘富人信重’的使者,自然還是潘清簡。”
“就這樣,嗣德王給潘清簡安上一頂‘永隆三省經略大臣’的帽子,逼他去和法人交涉。”
“潘清簡動身之前,我和他見了一次麵,他,‘聖上溫諭嘉勉,以我素為富人信重,必能委曲投機,一言賢於十萬師,消弭其得隴望蜀之覬望。我一再奉使無狀,這一次,若再有辱王命,不知何以自處?’”
頓了頓,“現在回想起來,彼時,他便已萌死誌了。”
“潘清簡到了南圻之後,還是很和法人周旋了一段時間的,可是,今年六月份的時候,法國人終於動手了,派兵進入永隆等南圻西三省。”
“潘清簡自知,軍事上頭,同法國人差地遠,他沒有動員兵力抵抗,隻是勸喻法軍,入城之後,‘勿驚擾人民與倉庫,現貯錢糧仍由我照管’。”
“這一類事情,法國人還是給他麵子的,都答允了他。”
“數日之內,南圻三省,盡皆淪陷。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越南朝廷無可奈何,隻由嗣德王親筆致函法軍統兵將領,請護送三省大臣還京。”
“別的人都回去了,隻有潘清簡不肯動身。他將三省錢糧並朝服、印綬、遺疏上交朝廷之後,開始絕食,一十七日之後,終於仰藥自盡。”
眾人一時無語,花廳內的氣氛,頗為沉重。
過了一會兒,曹毓瑛道:“潘清簡將三省錢糧上交了朝廷,法國人沒有攔著?”
“沒有。”
“果然是個‘富人信重’的,可惜啊——”
搖了搖頭,打住了。
“據,”唐景崧道,“潘清簡臨終之前,留給子孫這麼兩句話:第一,終生不得為法人做事;第二,不得學習法文。”
嘿。
“不得為法人做事”不稀奇,“不得學習法文”——
唉,潘清簡可是曾“一力主張,師事法人,更新國政,以求自強”的啊。
這兩句遺囑,雖然有為自己分謗、為兒孫免禍的考慮,可是,也可以看出,臨終之前的潘清簡,心已經死了。
花廳內的氣氛,更加沉重了。
過了片刻,關卓凡開口道:“越南的情形,過去現在,來龍去脈,維卿的很透徹、很明白了——好!維卿,你這個‘越南采訪使’,不辱使命!”
唐景崧趕緊道:“王爺謬讚!”
“嗯,別人的事兒過了,”“關卓凡道,“該咱們自己個兒的事兒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