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六章 置之死地而後生(2 / 2)

看到這兒,醇王再也忍不住了,他抬起頭來,驚恐的看著恭王,顫聲道:“六哥,這個,這個……”

恭王扭頭看了一下窗戶,然後走上一步,湊近了醇王,微微俯身,壓低了聲音,道:“‘置之死地而後生’!這個道理你不懂?——唯有‘認罪伏法’,才有唯一的生路!”

這個道理,醇王確實不大懂。

他呆了半響,遲鈍的點了點頭,道:“是,是,六哥教訓的極是……”

“這隻是一半兒,下邊兒還有——你看下去!”

“是,是……”

醇王又擦了擦眼睛,喘了幾口氣,勉強定住了心神,繼續看了下去。

放在奏折兩邊的手,卻依然微微的顫抖著。

“下邊兒”是這麼的:

罪臣“痛定思痛,靈台明澈,盡曉昨日之非是矣”,“榮安固倫長公主,文宗顯皇帝嫡嗣,穆宗毅皇帝嫡姊,龍日表,聖質祥惟,寬仁睿哲,至純至孝,才秀藻朗,端儀萬國,堪承統緒之繼、帝祀之奉”,此前,罪臣“一葉障目”,“不見金之堅、瓊之貞、冰之潔、砥之平”,實在是“不識子都之美者也”,羞慚無地!

留意一下,榮安公主的封爵,是“固倫公主”,並沒有一個“長”字,這個“長”字,是恭王替醇王硬加進去的,有了這個“長”字,榮安公主就淩駕於敦柔公主之上了。

還有,榮安公主不是皇後所出,其實不能是“嫡嗣”,隻能是“血嗣”,不過,既然母後皇太後目榮安為己出,在目下的政治大環境下,硬這麼,也未嚐不可;可是,“嫡姊”二字,就怎麼也談不上了——榮安公主和穆宗兩姊弟,根本不是一母同胞啊。

這個“嫡姊”,真正叫“硬來”了。

總之,吹捧逢迎,無所不用其極。

接下來,“罪臣”,拿自己的罪行來,本是沒有資格再就統緒大事聲的了,可是,“寸心不盡”,被朝廷“置諸典刑”之前,唯一的希翼,就是看到“榮安長公主”繼統踐祚,自己在宗人府“空房”內,向紫禁城“遙遙匍匐舞拜”,恭叩新君登基,然後,“可以含笑伏於斧鉞之下矣。”

至此,醇王才隱約明白了恭王為他設計的“生路”。

看過了奏折,醇王像隻受驚的兔子一般,反複的向窗戶的方向看了幾次,然後,又下意識的看了看房間的另一端——好像那邊能藏著什麼人似的,確定了確實沒有人監視、監聽了,才低聲道:“六哥,這個是,這個是……勸進了!”

恭王眼中波光一閃,道:“不錯!”

醇王囁嚅了一下,道:“就是寶竹坡,其實,也隻是……榮安是文宗顯皇帝的‘血嗣’,並沒有……直接勸進……”

“是啊,”恭王淡淡道,“問題是,人家寶竹坡,可沒有住到宗人府的‘空房’裏來啊。”

“啊?啊,是,是……”

醇王背上的的冷汗,滲出來了。

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這個名字,他是一定要署的,恭王的沒錯,這是他唯一的“生路”。

研墨濡筆,看著奏折後麵的空白處,醇王了好一會兒的呆,最終,顫顫巍巍的提起來筆。

“我提一提你,”恭王道,“你現在不能自稱‘臣’,須自稱‘罪臣’。”

“啊?啊,是,是……”

又躊躇了片刻,醇王終於落筆了。

他先心翼翼的寫下了較的“罪臣”二字,然後,又寫下了“奕譞伏惟睿鑒謹奏”八個略大一點兒的字。

醇王的法書,本來還是看的過的,可是,此刻握筆之手,哆哆嗦嗦,筆下之字,歪歪斜斜,全然不成章法,不過,總算沒有缺筆少劃。

放下筆,醇王大喘了幾口氣,好像這支筆有多麼的重,這十個字,已經耗盡了他的氣力了。

恭王拿起折子,細細的看了看,點了點頭。

“六哥,”醇王慘然道,“我可就是,可就是……第一個上表勸進的……愛新覺羅氏了。”

頓了一頓,“百年之後,不曉得,該怎麼……”

醇王本來想,“百年之後,不曉得該怎麼去見列祖列宗?”可是,他也曉得,這個話,在這個地方,不管有沒有人監視、監聽,都是不得的,於是,到一半,打住了。

恭王看了他一眼,沒有話,待折子上的墨跡幹了,合上了折子。

這才冷冷道:“不,你不是第一個。”

微微一頓,“我才是第一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