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曹、許、郭三人的法,文祥心中,是不以為然的。
在他看來,真正“陰蓄異誌,謀為不軌”的,其實隻有醇王一個人,神機營不但沒有“附逆”的心思,反而可以是“深明順逆大義”的,不然,怎麼解釋榮祿、恩承、文衡三人的出?
不過,他明白曹毓瑛何以要做許庚身口中的“主次之分”。
若以“朽木難雕,虛靡國家錢糧”為由,裁撤神機營,一定會有許多人不服氣——別人不,神機營那三萬隻“爛桃子”,一定都是不服氣的——神機營是不中用,可是,前鋒營呢?健銳營呢?驍騎營呢?火器營呢?哪個比神機營更中用些嗎?為什麼隻裁神機營,不裁其他的京營?
搬出“陰蓄異誌,謀為不軌”,神機營就隻好自認倒黴了,人家前鋒營、健銳營、驍騎營、火器營的頭兒,可是沒有犯上作亂的“異誌”啊!
還有,雖然整個神機營中,真正“陰蓄異誌,謀為不軌”的,隻有醇王一個人,但是,以“陰蓄異誌,謀為不軌”為由,裁撤神機營,在台麵上,也不能就是冤枉了神機營。
醇王既參與創立神機營,神機營便可是由醇王“手創”;多年來,神機營又為醇王一手把持,他和神機營,早已二而為一了——醇郡王就是神機營,神機營就是醇郡王,如果醇郡王謀逆,基本上,也就等同於神機營謀逆了。
這一次,醇王也確實打算起神機營之兵犯上的——矯詔中,可是清清楚楚的寫了“神機營”三個字。
所以,神機營並沒有什麼可以抱怨的。
就要抱怨,也隻好抱怨醇王一個人了。
因此,雖然對曹、許、郭的法不以為然,但是,文祥還是點了點頭,表示了讚同。
文祥為人,極有擔當,他雖然心情沉重,但神機營之去留,既然已經定下來了,他便不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結,思緒立即轉到該怎樣裁撤上麵了——如何才能夠保證,順順當當的把這件大事辦下來,不生出什麼大的波瀾?
“神機營之去留,”文祥道,“既已確定,那麼,接下來,咱們就該會議如何裁撤的問題了——是‘歸營’呢?還是‘歸旗’呢?
“歸營”?“歸旗”?
“博公,”郭嵩燾道,“‘歸營’、‘歸旗’,二者之間,有何區別,請詳細明。”
這區別可就大了。
“神機營的兵員,”文祥道,“大多數都是從各京營中挑選出來的,尤其是早期——神機營之成軍,兵員全部來自於各京營。‘歸營’,就是來自前鋒營的回前鋒營,來自健銳營的回健銳營。”
頓了頓,“‘歸營’的好處,是神機營之裁撤,於原神機營人眾而言,等同在各京營間遷轉,變動雖大,終究較為容易接受,想來,不會生出什麼大的波瀾。”
躊躇了一下,繼續道:“不過,‘歸營’也有‘歸營’之弊,‘歸營’之人,自然不可能都回到原來的位子上去,各個京營,大約要因為‘歸營’,亂上好一陣子,才能夠最終安定下來,這個,算是‘歸營’的……嗯,拿洋人的法,就是‘副作用’了。”
“除此之外,”曹毓瑛看了關卓凡一眼,笑了一笑,“如果走‘歸營’這條路子,王爺方才心心念念的那一年二、三百萬兩銀子,大約要打個大大的折扣。”
關卓凡也是一笑,道:“這倒是。”
文祥微微一怔,隨即明白了曹毓瑛的意思:其他京營的待遇,雖然不比神機營,可是,總還是有份薪餉的,“歸營”之後,這份薪餉,總是要放的。
他苦笑了一下,道:“琢如的不錯,不過,如果真要將這一年二、三百萬的銀子,全部省了下來,那麼,就隻好走‘歸旗’的路子了。”
到這兒,歎了口氣,“可是,‘歸旗’這條路子走起來——不瞞各位,我是真正望而生畏!”
“歸旗”,即“各歸本旗”。
這是一個好聽的法,事實上,就是神機營裁撤之後,原屬神機營的三萬多號人,統統不安排新的差使,隻在本旗,拿一份最基本的錢糧——拿現在的話,就是“下崗,領低保”。
走這條路子,文祥的“望而生畏”,不算虛言,三萬旗人——其中還有不少黃帶子、紅帶子,一下子統統砸碎了飯碗,不曉得有多少人哭抹淚,甚至,咬牙切齒?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