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一頓,咧了咧嘴,努力做出自嘲的笑容,“家是抄了,不過,鋪蓋什麼的,總不會也‘籍沒’了吧!”
宋聲桓皮笑肉不笑的道:“王爺稍安勿躁。我估計,一亮,府上就會送鋪蓋、用具過來了——這個兒,眼瞅著就要亮了,左右不過半個時辰、一個時辰的光景,請王爺耐著性子,等一等吧。”
頓了一頓,“王爺若沒有什麼其他的吩咐,下官就告退了。”
罷,哈了哈腰,也不等醇王有沒有“其他的吩咐”,便退了出去,厚重的木門“吱吱格格”的關上了,黑暗隨即淹沒了整間屋子。
門外“哢噠”一聲——這是上鎖的聲音。
醇王不由心慌了,連忙走到窗子前,大聲喊道:“請等一等!”
宋聲桓回過頭來:“王爺還有什麼吩咐嗎?”
“這兒……太暗了,”醇王道,“能不能……拿一盞燈來?”
“回王爺,”宋聲桓道,“‘空房’這種地方,除了寫‘伏辯’,是不可以點燈的。”
醇王心裏一滯,不出話來了。
宋聲桓和一正一副兩個理事官出了院子,留下一個主事、兩個筆帖式,帶著差役,照應“空房”——這個陣勢,著實不。
窗戶外邊,始終站著兩個差役,主事和筆帖式,則呆在作為直廬的耳房,過一段時間,便踱了過來,隔著窗戶,就著簷下的燈籠,向“空房”裏看上幾眼。
醇王在席子上頹然的坐倒下來。
一口氣泄了,黑暗之中,馬上就生出了異樣的感覺:四周的牆壁,變得更加高大,好像四個巨人一般,圍著他,向他俯下身來。
巨大的威壓,使醇王突然之間就覺得,自己異常的軟弱、無力和渺。
他抱著膝頭,那個困擾了他半個晚上的念頭,又冒出來了:到底是哪裏事機不密,走漏了風聲呢?
可憐咱們的醇郡王,迄今為止,也沒有想到,“清君側”的會議一散,他的三個全營翼長,就爭先恐後的出賣了他。
醇王又想,不曉得劉先生有沒有事情?
自己從不將劉先生擺在台麵上的,他在外邊兒替自己奔走聯絡,都是私底下進行的,外界大約都不曉得醇王府有這麼一個師爺……再者了,就算滿門抄斬了,也沒有連累西席的道理……
嗯,如果劉先生安然無恙……
黑暗之中,醇王的眼睛亮了起來:如果劉先生未曾罹禍,自然要聯絡榮仲華、恩露圃、文圻中,然後——
緊急起事!
醇王的想象,愈來愈逼真了:劉、榮、恩、文,召集神機營將士,高呼:“為呂氏者右袒,為劉氏者左袒!”——啊,不對,應該是喊,“為關氏者右袒,為愛新覺羅氏者……呃,為醇郡王者左袒!”
於是,三軍皆左袒!
醇王渾身的血,都熱了起來,他吐出一口濁氣,“呼”的一下,站了起來。
房內的動靜,引起了窗外的差役的注意,透過窗欞,好奇而警惕的看著房內踱來踱去的醇王。
醇王想:不定,這個時候,“威遠隊”已經攻入了紫禁城,其他諸營,正在將其餘地方的軒軍,一一繳械呢!
不定,一亮,劉先生就率領神機營將士來到宗人府,自己就……猛虎出柙了!
叛逆就擒,俯伏腳下,簌簌抖。
朝臣山呼萬歲,奉己如禮神明。
乾坤再造,萬世瞻仰!
哈哈哈!
醇王不由得笑出了聲。
窗外兩個差役一愣,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個年紀較大的差役,試探著喊了聲:“王爺!”
醇王笑聲不絕。
兩個差役驚疑不定:醇郡王不會……犯了痰症了吧?
待耳房的主事和筆帖式得報趕來,醇王笑聲已歇,不過,嘴中依舊念念有詞,隻是聽不清楚在什麼。
“王爺,”那個主事道,“您有什麼要吩咐的嗎?”
“沒有!”
頓了頓,“都別來打攪我!”
主事和筆帖式相互以目:算了,那就不打攪您了。
醇王的腦子裏,正在轉著這樣的念頭:至於這個宗人府嘛……算啦算啦,雖然自那個府丞以下,一個個都陰陽怪氣的,但總算沒有什麼真正失禮的地方,他們也是奉命行事,本王大人大量,就不跟他們計較啦。
盼明,盼明。
終於亮了。
可是,醇王等來的,不是率領神機營將士的劉先生,而是家裏送來的鋪蓋、用具。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