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王福晉身子微微前傾,語氣依舊非常熱切:“太後出巡,應該有命婦隨侍吧?用這個名義,可不可以呢?”
慈安素乏應變之才,不由頗為窘,隻好道:“這個,我得……呃,跟關卓凡商量一下。”
“好,好……”
頓了一頓,醇王福晉換了一種猶疑的語氣:“可是,逸軒現在……到底怎麼樣呢?”
慈安苦笑了一下,道:“你這個話,問到點子上了——眼下,關卓凡也正在鬧別扭,能不能在這兩回來——我是,回軍機處——還不曉得,我‘商量’,可‘商量’的那個人在哪兒,還沒數呢!”
醇王福晉黯然道:“都是奕譞不好。”
“好了,這個話,不必再提了。”
沉默再一次出現了。
過了一會兒,還是醇王福晉先開口,聲音微微顫:“還有個事兒,臣妾就真不曉得……該不該問了。”
她的表情,猶如一隻受驚的鹿,怔忪不定,似乎有點什麼動靜,就會跳了起來,遠遠逃開。
慈安不由詫異,溫言道:“你。”
醇王福晉的樣子,好像嘴裏的話,是有重量似的,又過了片刻,才顫聲道:“臣妾聽到一個法,是……是,呃,聖母皇太後從津回來,就不能,不能……”
她咽了口唾沫,終於將下麵的話了出來:“不能再做聖母皇太後了……”
慈安渾身一震,眼睛一下子睜大了:“你聽誰的?!”
“這……”
這不必問。
“我不管這個話是誰給你聽的——”慈安斬釘截鐵的道,“反正,絕不會有這種事兒!”
頓了一頓,“不管嗣皇帝是哪個,也不管她做過什麼……聖母皇太後都是她!都是葉赫那拉.杏貞!”
又頓一頓,“有我就有她!你放心,她不做聖母皇太後了,我也就不做母後皇太後了!”
醇王福晉的感激,無以言表,她忍了又忍,淚水還是止不住的流了下來,不過,這一次,她沒有伸手去擦,而是站起身來,走開一步,麵對慈安,跪了下來。
“臣妾……替姐姐……謝過母後皇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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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母後皇太後對醇郡王福晉指誓日之時,四位軍機大臣到了西山,尋到了戒台寺。
然而——
“回文中堂的話,”戒台寺的主持滿臉堆笑,“王爺確實來過敝寺,不過,已經離開了。”
四位大軍機一齊愕然。
“王爺在這兒呆了多久?”曹毓瑛道,“什麼時候離開的?”
“回曹大人的話,”主持道,“呆了個把時辰吧,大約是……呃,半個時辰前離開的。”
“曉不曉得王爺又去了哪裏?”
“這個,王爺沒有交代,僧……也不敢多嘴多舌。”
四位大軍機都有手足無措之感——西山這麼大,這下子,可去哪裏找人啊?
“王爺在貴寺,”郭嵩燾問道,“都做了些什麼呢?”
主持躊躇了一下,道:“回郭大人,也沒有什麼太特別的,就是喝了杯茶,用了點齋飯,然後,僧陪著,周圍逛了一逛。”
“王爺興致如何?”
“呃,僧以為……還是不錯的。”
“嗯……有禮佛嗎?”
文、曹、許三位大軍機,一起看向主持。
主持的臉上,微現尷尬之色,道:“呃,這個,自然也是有的……”
頓了一頓,“嘿嘿”一笑,“肅立、合掌、垂致意,然後,上了一柱香。”
四位大軍機相互以目:還好。
許庚身道:“王爺做了功德嗎?”
“呃,回許大人,這個……做了。”
“多少?”
主持愈尷尬了,心裏想:我這可是把軒親王的底兒都泄啦,佛祖保佑,可別出什麼幺蛾子呀。
但其勢不能不答:“呃,是……五百兩。”
四位大軍機再次相互以目:還好——不算少,可也不算太多。
審問完畢,主持賠笑道:“幾位大人,遠來辛苦,要不要在敝寺用一點齋飯……”
“不必了,”文祥笑了一笑,“不過,既入善境,就要隨緣,請功能簿吧!”
主持的一張臉,笑成了一朵花兒,顛顛的去了,過不多久,捧了一本厚厚的功德簿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