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二章 實話實說,我確實不如逸軒(2 / 3)

“那一次,”文祥道,“喝的就是這種酒——這個我沒有同你過;不過——”

頓了一頓,略略的出了片刻的神,才繼續道:“那一次,軒邸都了些什麼,六爺,我是同你過的。”

恭王奇怪的看了文祥一眼,微笑道:“這個是自然的。博川,你不會以為我——呃,我以為你漏了什麼緊要話沒跟我吧?”

“怎麼會呢?”文祥道,“六爺,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

頓了一頓,歎了口氣,“想不到!”

“想不到?”

“想不到!——以昔視今,實在有太多的‘想不到’了!”

恭王明白了。

文祥的感謂,他亦感同身受,那個時候,哪個能夠想得到今的種種局麵呢?

恭王不由默然了。

“譬如,譬如,”文祥繼續道,“八旗改革——我記得,就是那晚上,軒邸要‘改革八旗’的。”

頓了一頓,“當時,我覺得,這件事,縱然不是洋人的‘方夜譚’,也是要抱定‘粉身碎骨’的宗旨,才能夠去做的——軒邸自己也是這麼的。至於最終能否見功,那真是一點兒底兒也沒有,不過‘盡人事、安命’六字罷了。”

又頓一頓,“孰料——時至今日,不但沒有人‘粉身碎骨’,反而上上下下,都在叫好,嘿,真的跟變戲法似的!”

恭王點了點頭,道:“這個事兒,我倒是和佩蘅聊過的……”

“嗯,我曉得,”文祥道,“六爺,你的‘做加法、做減法’之論,精辟之極!”

“除了該‘做加法’的‘做加法’,該‘做減法’的‘做減法’,”恭王道,“逸軒還有很聰明的一點——改革八旗,他走的是‘先枝後幹’、‘先易後難’的路子。”

“‘先枝後幹’……‘先易後難’?”

“是,”恭王道,“這一點,是我最近才想明白的——他沒拿京畿和京畿附近的旗人先動手,他先動的,是各省的駐防旗人。”

文祥認真的想了一想,連連點頭,“六爺,見得深!京畿的旗人,風氣不好,油混子多,境況相對各省駐防旗人,卻要好一些——這班人,不能吃大苦,三百兩銀子的安家費,未必足夠動其心;另外,京畿的旗人,同京裏的宗室,枝蔓瓜葛,較之各省駐防旗人,也要多的多——這塊骨頭太硬了!”

“如果先去啃這塊骨頭,一時半會兒啃不下來的話,八旗改革,不見功效,隻聞怨聲,弄不好,就半途而廢了!”

“不錯!”恭王道,“外省的駐防旗人,境況比京畿的旗人要差得多,我記得,同治二年還是三年,西安駐防旗人,一年下來,就餓死了……嗯,六千六百五十四名之多!觸目驚心,駭人聽聞!”

頓了一頓,“日子過到了這個份兒上,旗人的身份,就是一副桎梏——不許生業,連乞討都不許,?等著餓死,不是桎梏是什麼?除此之外,不值什麼了!這個身份,還有什麼可值得留戀的?三百兩銀子的安家費,加上朝廷給地、給種子、給農具、給牲口——隻要是個腦筋正常的,就曉得該何去何從了!”

又頓一頓,“還有,地方上的駐防旗人,沒有多少油混子,相對京畿旗人來,更加吃苦耐勞些。”

文祥點了點頭,道:“正是!杭州陷落,李秀成對滿城反複招降,杭州駐防旗人,將軍瑞昌以下,誓死不降,家家備了火藥,城破之日,處處舉火,合城赴難——這般壯烈的情形,京畿的旗人,難以想象了!”

微微一頓,“死且不俱,況乎吃苦?況乎拿了三百兩白花花的銀子,拿了免費的土地、種子、農具、牲口去‘吃苦’?”

“正是,”恭王道,“逸軒高明的地方,就在這裏了。他的‘加法、減法’,在地方駐防貧苦旗人身上,哪有做不成的?待有了功效,自然一傳十,十傳百,現下,地方駐防旗人,不曉得有多少都在盼著,這個‘買斷旗齡’,什麼時候輪到自己?”

“是,”文祥道,“到時候——到了最後,輪到京畿旗人的時候,如果有人不願意,趕著不走,打著倒退,也就沒有人為他們話了,就算有,出來的話,也沒什麼底氣了——地方駐防旗人做得的事兒,你們憑什麼就做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