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六章 密室密議(1 / 3)

門房來報寶鋆求見,恭王猶豫了一下,思襯著,要不要就今兒身子不爽,已經歇下了?

鳳翔胡同不是香山,恭王府不是碧雲寺,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自己的動止,大約都在人家的監視之下那個朝陽門內大街的什麼“軒軍鬆江軍團總糧台駐京城辦事處”,應該就是某人的偵緝密探之巢穴吧?

台麵上,自己已經“退歸藩邸”,台底下,若依舊和朝臣交通頻密,是很容易惹人猜疑的。

恭王曾經想過,幹脆躲回香山去,但猶豫再三,還是留了下來。

皇帝侄子的病情,確實已經極其嚴重,宮裏傳出消息,太醫曾經想在湯藥中加入人參,但人參素來是“吊命”的東西,如果脈案之中出現人參,幾乎就意味著皇上已到了彌留之際,“上頭”怕引起人心動蕩,諭示太醫,剔除了這味藥。

自己這個時候走掉,性質可不同於那在內奏事處“我是來看脈案的,現在脈案看到了,我就該回府了”自己沒差使,不當直,本來就該回府的;此時皇帝正處在病危之中,自己卻躲出城去,徜徉山水,逃避“侍疾”的義務,這不但叫“無人臣禮”,甚至可以被戴上“無人心”的帽子,太著痕跡了。

一旦崩地坼,議立嗣皇帝,自己縱然已經把自己的兒子摒除在候選人之外了,但是,作為宣宗一脈中位份最高的親貴,參與討論、發表意見,是放棄不掉的權利和無法回避的義務,就算現在躲了出去,到時候,也得乖乖的回來,不然,會被人懷疑、指責,你是不是有心破壞議立嗣皇帝的“大計”?

因此,躲不躲的。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就在家裏呆著吧。

人既在家中坐,麻煩便找上門。

寶鋆見他,會些什麼事情。恭王大致都猜得出來。

這種時候,真不想和別人討論這些事情。

可是,寶鋆不能算是“別人”。

恭王和寶鋆之間的情形,是很特別的。

寶鋆不僅是恭王的心腹,彼此還是知己。甚至可以是恭王唯一的知己。

這個“知己”,不僅僅是理路相合,更重要的還是脾性相契,莫逆於心。

恭王的身份,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朝野內外,都是“第一人”,甚至在兩宮皇太後麵前,也是事實上的“敵體”,皇帝的“四邊不靠”的寂寞。恭王也是有資格體味的。

在其他任何人麵前包括他最倚重的文祥,恭王都得“端著”,都得維持潢貴胄的形象。唯獨和寶鋆在一起,他可以放下架子、撤除樊籬,互相開對方的玩笑,有時候,甚至可以放浪形骸,暴露自己的喜悅、苦悶、軟弱、煩躁,乃至秘辛。

不然,恭王不可能在香山碧雲寺水泉院的院子裏。同寶鋆兩個,枯站話,直到腿腳都酸麻了這於恭王,確實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

但是。也就是在這一次,恭王發現,雖然他多次勸慰,但到底也無法消除寶鋆對關卓凡的怨念。這種怨念刻毒入骨,不但無法消除,還隨著關卓凡的勢力的不斷增長而增長朝廷也好。地方也罷,每多一塊“地盤”落入“關係”的手中,對寶鋆來,就多一個新的刺激。

以恭王對寶鋆的了解,他絕不可能一輩子將這種怨毒深埋心底,或遲或早,總是要發作的。

他能夠……一擊即中嗎?

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恭王便不自禁的搖頭。

如果“失手”,還會像上一次那樣,僅僅是“退出軍機”、“降三級”這一類的處分嗎?

恭王再一次搖頭: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