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架空(1 / 2)

文祥、寶鋆,都是心頭猛然一震,像壓上了一塊大大的石頭。

“六爺這話,”文祥用低沉的聲音道,“我不讚同!辛酉年的時候,國家遭逢大變,內外交困,風雨飄搖,而嗣主衝齡!整個局麵,是‘危若累卵’,也不過分,事貴從權,為下計,不能不有所更張!”

寶鋆接口道:“博川的極是!因地製宜,因時而變,怎麼能夠六爺的‘議政王’是什麼‘不合祖製’?再者了哼,我也兩句‘犯忌’的話!國初的時候,‘祖製’是‘八王議政’,雍正以後,‘祖製’變成了‘宗王不涉中樞’,到底哪個才算是‘祖製’?”

這幾句話,極其犀利,恭王拿手虛虛的點了點他,無可奈何的道:“你這張嘴!”

歎了口氣,道:“還是博川‘從權’二字的好既為‘從權’,就是權宜之計,時過境遷,就要改了回來我是,到時候了,我這個世襲罔替的親王,就該遵從祖製,退出中樞,不然”

頓了一頓,把下邊兒的話艱難地了出來:“有人實在放心不下!”

文祥、寶鋆心頭一沉,好像又壓上了一塊大石頭。

兩人都聽明白了恭王的言中之意,“有人實在放心不下”的是:以恭王的出身、權勢,日漸坐大之後,可能威脅皇權,甚至

想到文宗、恭王兩兄弟,當年種種恩怨,文、寶二人都不禁微微打了個寒戰。文、寶二人,對恭王事上的忠誠,當然篤信不疑,可是,站在“有人”的地步,真不能這種擔心純屬杞人憂!

恭王緩緩道:“上一次,我君前失禮,被開去一切差使。自然是罰當其咎的,我不敢有什麼抱怨,不過……”

到這兒,恭王猶豫了一下。打住了話頭,寶鋆接口道:“如此看來,那一次,‘上頭’其實就是借題發揮!本來是想借此逐六爺出中樞的,好叫自己徹底‘放下心來’。後來發現實在辦不到,就拿掉了六爺的‘議政王’反正總得拿走點兒什麼!如此一來,哼哼,至少,放了一半兒的心下來!”

文祥沉吟道:“可是,朝內北街那邊兒,也是親王,也算是……宗王啊……”

“他不姓愛新覺羅。”

恭王這七個字,的十分平靜,文祥、寶鋆聽在耳中。卻如悶雷經,彼此對視,緩緩點頭。

“是,”寶鋆微微咬著牙,“他不姓愛新覺羅,所以,‘上頭’永遠不必擔心,會謀了她兒子的……”

頓了頓,從鼻孔中透出氣來:“所以,放心!”

寶鋆的話。愈發“犯忌”,可是,這兒是“知、地知”的地方。

三個人一時沉默下來,“房子”裏。安靜得一根針掉到地上都聽得見。

“我想,”文祥打破了沉默,“朝內北街的‘宗室’,到底,拿洋人的話來,就是一個‘榮譽稱號’。”

“正是。”恭王淡淡一笑,“所以,他可以留下來,我,就必須要走了。”

“六爺!”

“六爺……”

恭王擺了擺手,道:“我走,對各方各麵,都好;對我自己,也好。”

“不然,遲早有人師當年蔡某的故智的。”

文祥、寶鋆都曉得,恭王嘴裏這個“蔡某”,是指蔡壽祺。

頓了一頓,恭王繼續道:“事已至此,你們不必為我惋惜,也不要再動什麼……不必要的念頭了。”

又頓了一頓,鄭重道:“你們要多想一想,我走了之後的局麵。”

文祥、寶鋆,都不接他的話頭。

恭王勉強笑了笑,道:“我是嗯,別的倒也罷了,關鍵是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是我……應該,是咱們三個,一手共同締造,我……不是十分放心的下。”

恭王的話裏,頗有“托付後事”的意思,文祥心潮起伏,寶鋆更是激動,眼睛都微微的紅了。

文祥按耐住激越的心情,道:“請六爺吩咐。”

“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恭王道,“草創之初,我心雄萬丈,想著將一切洋務、新政,統統裝了進去,因此,盤子做得極大,如今……”

頓了頓,恭王的話裏帶出了苦澀:“時移勢易,再看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的盤子,未免就顯得……大而無當了。”

“六爺,這……怎麼呢?”

恭王輕輕歎了口氣:“顧問委員會!”

文、寶二人,相互看了一眼。

“在我看來,”恭王道,“這個‘顧委會’,和‘總署’,兩家其實是一個路子,架構、職差,彼此頗有重疊,這個,政出多門,時日長了,終究是……不大妥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