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祥略一深思,不由心頭大震。
“綱改票”之後,私鹽不但沒有得到“裁抑”,反而愈加猖獗,不然,也不會生出來張六、李世忠這等梟獍。“綱改票”之前的私梟,頂多持械衝卡、拒捕,決不至於如張六般揭竿而起,更沒有李世忠那麼大的勢力,為朝廷心腹患!
這是怎麼回事?
文祥的背上滲出汗來。
恭王也變得麵色凝重。
關卓凡歎了口氣,道:“這其中緣故,其實也沒有多麼複雜。陶文毅‘綱改票’,‘降低門檻’,商販亦可行鹽。這其中,有多少是原先的私梟私販?難道朝廷許可他們正大光明的行鹽,他們就不販私了?私鹽可是不用納課的!”
頓了一頓,關卓凡加重了語氣:“他們原來都是見不得光的,現在可好了,有了‘官身’了!一張鹽票在手,經過的地方,關卡上麵,明知他們挾私,也難以查處!有這張‘官符’傍身,略假時日,私鹽豈有個不做大的道理?”
文祥的額上也見汗了。
關卓凡繼續道:“以前,私鹽雖多,到底還算得出來,官鹽多少,私鹽多少?嗯,我記得有這麼一個數目:‘綱改票’前,兩淮每年產鹽一百六十萬‘引’,實際行鹽僅四成,官四私六,就是,每年少賣了六千萬兩銀子的官鹽!嘿嘿,整整六千萬兩,真正不得了!不改確實不行!”
頓了一頓,道:“是吧?”
不曉得他是問“數目是否屬實”呢?還是“不改確實不行”呢?文祥含含糊糊地答了聲:“是。”
關卓凡道:“現在,官鹽多少,固然還算得出來,私鹽多少,可算不出來了!人家直接向灶戶買鹽,曬鹽、煎鹽那一關,咱們把不住了!就是,每年產鹽多少,已然變成一筆糊塗賬了!”
文祥臉上,一陣青,一陣紅。
“這還不是最緊要的,”關卓凡歎了口氣,“最緊要的是——我擔心,官鹽剛剛上去的銷量,過不多久,就要下來了!”
“官鹽的銷量能夠上去,兩個緣故:一個是多了許多販鹽的商販,另外一個,是鹽價降低了——這個緣故尤其緊要。可是,官鹽的價格再低,低得過私鹽?還是那句話:私鹽不用納課的!”
“這些商販,很快就會發現,販私如此方便,風險也不大,我何苦交那份鹽課?再者了,就算我力疾從公,我又怎麼爭得過私鹽?”
文祥無語,半響,輕輕歎了口氣。
關卓凡微微一笑,看了一眼郭嵩燾,道:“有一次,我和筠仙議論鹽務,筠仙,鹽務一道,可以向他的一位兒女親家請教。”
兒女親家,難道是——
郭嵩燾笑笑道:“我向王爺薦的這個人,是左季高。”
果然。
關卓凡道:“我當時有點奇怪:沒聽左季高辦過鹽務啊。左季高戎馬倥傯,真正主政方麵,也就是在浙江那一段日子。浙江的鹽務也極緊要,可是,左季高的精力似乎都放在了船務上麵,沒怎麼搭理鹽務啊?”
“我拿這個問筠仙,筠仙,左季高之通曉鹽務,其來有自——亦得力於他的兒女親家。”
大夥兒都看向郭嵩燾:什麼意思?這不又轉了回來嗎?
郭嵩燾哈哈一笑,連連擺手:“不是我,不是我!”
許庚身反應最快:“啊,是陶文毅!”
大夥兒一想,不由啞然失笑。
陶澍的幼子,娶左宗棠的長女,這兩位,是地地道道的兒女親家。
恭王道:“陶雲汀和左季高這段風雲際會,略有耳聞,隻是不曉得內裏詳情,到底如何?”
*(未完待續。。)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