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想愈是擔心。
造反的念頭是不敢有了——他也好,他下邊兒的人也好,一想到大清河邊屍骨成堆、河水變紅的景象,就不寒而栗。
李世忠和他的心腹,都是百戰之餘的人,屍山血海見的多了,但這種情形卻從來沒有遇到過:大清河一役,一個能喘氣兒的鹽民都沒有留下來,據,圍剿的軒軍接到了“上頭”的命令——“不受降”!
有道是“殺人放火受招安”,沒了後邊兒“招安”這條退路,前邊兒的“殺人放火”,可就不好玩兒了。
再想一想軒軍的犀利,唉!
想來想去,真要造反,無論如何,都逃不過張六們大清河的下場。
這反是不能造的了,可人家如果真的下刀子切肉,又該怎麼辦呢?
就在議論紛紛、莫衷一是的時候,傳來了伊克桑“赴安徽本任公幹”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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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忠叫了一班心腹,在自己的大宅裏“會議”。
大夥兒做賊心虛,本能地覺得,伊克桑此行,怕有不利於己之處,過來會議的時候,心境是比較壓抑的。“會議室”的光線本來就不如何充足,兼之煙霧氤氳,更加重了這種壓抑的氛圍。
煙霧源於煙榻——李世忠的大煙癮犯了,必須先過足了癮,才有精神頭會議。
煙榻是一張中西合璧式樣的大銅床,床中間橫置一個煙盤,煙盤兩邊,各鋪了一條碎花湖皺麵兒的被子,疊成條褥,上麵各擺一隻大迎枕。
此時,李世忠躺在左邊的條褥上,右邊的條褥,坐著他的一個妾,綽號“白晶”的,細皮嫩肉,手腳,地道的“揚州瘦馬”出身。
“白晶”右手一支煙簽子,左手一支象牙砧,在水晶煙燈上打著煙泡。隻見她一邊兒打,一邊兒卷,兩隻白嫩的手上下翻飛,手法極其熟練,不一會兒便打成了一個又黃又鬆的大煙泡,然後,將煙泡裝在“鬥門”上,轉來轉去,邊烘邊捏,最後,用熱煙簽在大煙泡上打了個一通到底的眼子。
這就算都拾掇妥當了,“白晶”雙手持煙槍,遞給了煙盤左手邊的李世忠。
李世忠接過來,對準了火,“沙、沙、沙”地抽了起來。
“白晶”挪身下床,套上鞋子,朝著煙榻前四個正襟危坐的人嫣然一笑,嫋嫋娜娜地出去了。
白得好像透明的頸子晃過眼前,有的人,視線不由自主地被她牽著,頭也一路地扭了過去,待她出了門,才醒過神來,喉頭咕嘟一下,吞了口涎水,心裏道:這個騷娘們!如果放在老子身子下邊兒……
正在煙榻上吞雲吐霧的“壽王”,似乎沒有發現屬下們的異動。
李世忠一口氣抽完了一筒煙,放下煙槍,喝了口熱茶,閉上眼睛,鼻孔中徐徐地噴出白色的煙霧來。
“壽王”那副愜意的模樣,險些把下邊兒的人的癮也勾了起來。
煙霧終於噴完了,李世忠長長地出了口氣,坐起身來,道:“這個事兒,該怎麼看?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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