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卓凡道:“回太後,這個……也是,也不是。”
也是,也不是?
“回人的先祖,自阿拉伯、波斯等地,輾轉來到中國,回人的‘母語’,其實是阿拉伯話和波斯話。其中,因為回教的經典,幾乎都是以阿拉伯文寫就的,回人禮神的時候,阿訇講道——阿訇就是回廟的主持,也大多用阿拉伯話,所以,回人的‘母語’,以阿拉伯話為主。”
“母語”是個新鮮詞兒,但並不難理解,不需關卓凡特別解釋,禦姐自能默喻其意。
外部的世界,禦姐的印象,是很模糊的,不過,“阿拉伯”、“波斯”,雖然不甚明其所以,倒都是聽過的,也無需關卓凡做特別的解釋。
“回人先祖,隋唐的時候,便開始移居中國。迄至元末。曆時已久。繁衍已眾,但所操言語,還是以阿拉伯話為主——當然也有會漢話的,可是,人數並不算多。”
“這個情形,到了前明,始有大的改觀。朝廷明令,回人必須學講漢話;同時。回漢雜處,回人若始終不漢話,自個兒也實在是不方便。於是,講漢話的回人,慢慢兒地多了起來。”
“我朝定鼎,在這個事情上邊兒,大致是承繼了前明的政策。譬如,雍正年間,安徽巡撫魯國華上奏,指回人‘異言異服’。請朝廷予以取締。”
“魯某所請,自然是偏激了。回人的服飾。有的素淨,有的豔麗,其實是很養眼的;至於回人的言語——怎麼呢,嗯,就像廣東人,一邊兒官話,一邊兒廣府話、潮汕話,不能隻許廣東人官話,不許廣府話、潮汕話——那……也未免太霸道了。”
“不過,官話也好,廣府話、潮汕話也好,都是漢話,文字同一,發音殊異。官話的不會廣府話,廣府話的不會官話,縱使溝通困難,亦不會視對方為異類——這不僅因為彼此都是漢人,更因為文字同一,到底是可以交通的。”
到這兒,關卓凡略覺口幹,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口茶。
關卓凡滔滔不絕,慈禧已是聽得怔住了。關卓凡按了暫停鍵,她覷了這個空兒,問道:“這麼,這個‘阿拉伯話’,寫下來,就不是……漢字兒了?”
關卓凡微微一笑,道:“太後聖明,正是如此。那是阿拉伯字兒,和咱們的漢字兒,是全然不同的。嗯,和……英吉利的字兒,倒是差不多。”
關卓凡本來想“和滿州的字兒,倒是差不多”,幸好,及時打住、變計。
英吉利的字兒,禦姐是見識過的,雞腸子一般,看上去如睹書,真正是“非我族類”。
“所以,一回一漢,若是回人不會漢話,漢人不會阿拉伯話,彼此便全然無法溝通,雞同鴨講,便不能不視對方為異類,最終,便難免不重蹈‘通塔’故事之覆轍。”
“既同為中華子民,豈可有此畛域之分?更不能彼此相仇,致吞‘通塔’故事之惡果!臣曾經奏陳太後,以為滿漢交融,二而為一,可新造一個族群,叫做‘華夏人’——滿漢既不分你我,其餘族群,如回、藏、蒙者,又豈可自外於‘華夏人’?”
關卓凡講了這麼一大輪,慈禧的念頭,始終在回、漢之間打轉兒。關卓凡話鋒上挑,“華夏人”異峰突起,將藏、蒙也扯了進來,慈禧心頭一震,十幾前,聽關卓凡初談“華夏人”,頭腦中生出的那一線亮光,倏然擴展,猶如旭日躍出雲層,刹那間照亮萬裏河山,一個嶄新的世界,堂皇恢弘地展現在眼前。
她的心怦怦地跳了起來,一時間,竟然有難以自持之感。
關卓凡適時打住了話頭——請聖母皇太後消化吸收一番先。
過了半響,慈禧心情略略平複,開口道:“我也不曉得的對不對——如果的不對,你可別‘太後聖明’!你的意思,是否是:既然同在一個族群——‘華夏人’,那麼,滿、漢、蒙、藏、回,不論是誰,就應該同一種話,寫同一種字?”
慈禧話音剛落,關卓凡便離座而起,然後單膝跪地,屈肘平胸,目光炯炯,朗聲道:“太後聖明!”
他這個動作,把慈禧和在旁邊兒伺候傳膳的玉兒、李蓮英,都嚇了一道:“你起來!這是幹什麼——傳個膳都不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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