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波瀾,寶鋆並非沒有受過嚴重的處分。
鹹豐十年,英法內犯,火燒圓明園,寶鋆留守北京,他身負“會辦巡防”之責,同時亦是主管三山的內務府大臣,卻不敢出城一窺,大大激怒了文宗,將其從一品頂戴一口氣捋到五品頂戴。旨意上切責的話,也得非常難聽,其中居然有這麼一句:“實為我滿洲人中之廢物。”
不過,這些其實隻是個導火索。寶鋆被貶的真正的原因,是文宗北狩後,曾命令署理戶部兼管三庫的寶鋆,提庫帑二十萬兩,修葺熱河行宮。但寶鋆抗疏力爭,以國用緊張,難以奉旨。
事實上,肅順鼓動文宗修葺行宮,也隻是個幌子,他的真正的目的,是借此遙控北京的戶部和國庫。
所計不售,肅順自然就恨上了寶鋆。加上寶鋆是恭王的嫡係,於是借著三山被劫之事,動文宗,狠狠拍了寶鋆一巴掌。
但不過月餘,朝廷便以“巡防勞績”,恢複了寶鋆的品級,還進而叫寶鋆兼署了鑲紅旗的護軍都統、正紅旗的漢軍都統——沒法子,你逃到了熱河,得靠人家在北京辦事啊。
一品降五品,看似雷霆大作,其實不過僅僅給寶鋆吃了個蒼蠅而已。
所以,處分不怕,關鍵是處分裏不能有“不準抵消”這樣的字眼。
不然,循資遷轉,就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夠爬回原來的品級了。
還有,能不能保住軍機處的位子?
寶鋆不認為慈禧和關卓凡會放過這個削弱恭王勢力的賜良機,不過,黜出軍機是嚴重的處分,如前所述,若雙方並未破臉,也許就不會走到這一步。
去留之間,五五之數。
這麼盤算下來,局麵似乎並不太壞。隻要對方不趕盡殺絕,自己年紀雖大,但身子骨兒卻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隻要“朝中有人”,就算暫時黜退,不見得今後就沒有蒙恩複出、東山再起的日子。
關鍵是“朝中有人”——就是,恭王要留在台上。
想到這兒,寶鋆悚然而驚:他發現自己原來的思路有問題!
自從一大早得知揭帖案發之後,今兒一整,寶鋆想的都是如何將自己從這個事兒中摘出來,如果摘不清的話,又該如何絕地反擊?為此,還頗動過一些狠念頭。隻是這些計劃,或者不具可行性,或者行險過甚,或者火候還不到,自己又一個個地將之否定掉了。
事實上,真正應該想的是如何保證恭王不受牽連才對!
如果恭王還在台上,“上頭”處分他寶佩蘅,怎麼都得照顧到恭王的麵子,再狠也狠不到哪裏去;如果恭王受到此案的牽連,竟不得不求去,僥幸留了下來的,反是他寶佩蘅,那麼,沒有了恭王的支持,他又能在台上呆上幾?
到時候,一跤跌下來,身邊無有力者護持攜扶,大約就不是“降級”那麼簡單了!
上此密折,猶如割肉剜瘡,不使潰爛蔓延,既保手足,更護心肺,雖痛必行!
還管他什麼道義不道義?
之前,自己念不及此,何其愚也!
這些思量,形諸筆墨,看似話長,其實也就是喝幾口茶的光景。
寶鋆心中計議已定,道:“六爺,過一會兒,我就在這兒,借你的紙墨,擬一道自劾的密折——你幫我看看,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離開大鳳翔胡同,我就奔紫禁城,這份東西,今兒晚上就遞進宮去!”
恭王的臉上露出了十分欣慰的神情,道:“你是翰林出身,筆頭上的事情,原本沒有什麼我置喙的餘地。不過,一人計短,二人計長,行,一陣子你擬完了,咱們就一塊兒斟酌下,看看有無可以拾遺補缺之處吧。”
寶鋆微微躊躇了一下,道:“六爺,有個事兒,還是要請你的示下。睿王那邊的事兒,要不要……也敘進這個折子裏?”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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