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塵埃落定(2 / 3)

“您老是行家!”這個姓於的中年人眼中放出驚喜的光,熱情地道,“來來,一起坐。”

完了,招呼店家,明山那一桌的帳,記在自己頭上。

這樣豪爽,明山心中大起好感,也就不客氣地過去坐了。他懂得多,心情又好,因此談興極濃。一邊吃。一邊聊。到了掌燭時分,已近酩酊大醉。

“酒夠了……酒夠了……”明山大著舌頭道,“今叨擾幾位老哥,明的,我請。”

待到文貴把他扶著,踉踉蹌蹌進了上房,打熱水替他洗了腳,明山往鋪上一倒。便即酣然入睡。

再醒來的時候,不知是什麼時分,房子裏黑乎乎的。想動一動手腳,卻仿佛如夢魘了一般,被什麼壓住了,一絲也動彈不得。

“明老爺,”一個人在他耳邊低聲道,“別亂動,吵醒了別人,不是玩兒的。”

明山聽出來。這是一起喝酒那個中年人的聲音。接著有一絲微弱的燭光亮起,明山這才發覺。自己正直挺挺地躺在炕上,兩個年輕人騎在自己身上,把手腳按得死死,腦袋則是被那個中年人撳著。

這一下,嚇得幾欲暈去,心想:我這是遭了賊麼?

誰知不是。片刻之後,就見老的那一個,持了一張桑皮紙,輕輕蒙在明山的臉上,然而將嘴裏含著的一口酒,在桑皮紙上細細地從下到上噴了一遍。

明山目不能視物,口鼻卻頓覺呼吸不暢,本能地就鼓起嘴來吹氣,想將那張紙吹開,然而桑皮紙濕了酒霧,粘搭搭地沾在臉上,一時又哪裏吹得開?

他的心中,忽然想起了一件恐怖至極的事情,肝膽俱裂之下,不由就要張嘴大喊!然而那個中年人隻用食指在他喉結底下的窩上輕輕一按,便生生掐斷了他的聲音。

“明老爺,你忍一忍,很快就能完事兒。”中年人輕聲道。

老的那一個,雙手極是麻利,第二張桑皮紙跟著便覆上了明山臉,照樣是含一口酒,細細噴勻。等噴到第五張,明山的身子一陣抽搐過後,便不動了。老者卻仍然一絲不苟地如法炮製,直到用足了七張紙,這才停手。

“司馬大爺,何必又費了兩張好紙。”中年人一邊看著手下的兩人把明山的手腳擺開,被子蓋好,一邊道。

“開加官的規矩,就是這樣。”老者低頭收拾著一個包袱,用蒼老渾濁的聲音,“打從我師爺起,伺候那些王爺大人們上路,也都是這個規矩。”

罷,走到炕邊,將那七張粘在一起,已接近幹燥成了一張紙殼的桑皮紙,一揭而起。明山固然早已氣絕,而眼鼻口的形狀,卻牢牢印在紙上,凹凸分明,猶如一個精巧的麵具一般。

“難怪叫做開加官,”中年人看得翹舌難下,呆呆地道,“真是跟戲台上跳加官的麵具,一般無二。”

到了第二早上,文貴幾回叫不醒老爺,待到進房一看,立刻便大哭大嚷起來,兩名解差,也忙不迭地趕了進去。等到解差出來,店裏的客人才知道,乃是一名流放的犯官,酒後暴病身亡。

*

這些事,京裏的人們不會知道,而深宮之中的太後,更不會去關心。這幾來,雖然快刀斬亂麻地處置了安子和成子,她的心中,卻始終有一個念頭揮之不去,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忍不住,派了李進喜出宮去辦這件事。

等到李進喜回來,在她麵前一跪,慈禧的心裏,卻又有些亂了,就仿佛是看著寶官要揭盅,不知會開大還是開?這一瞬間,她幾乎就想叫李進喜走開,讓自己永遠不知道答案好了。

然而太後的尊嚴,到底還是讓她定下了心神。

“去瞧過了?”慈禧麵無表情,淡淡地問道。

“回主子的話,裏外都瞧過了。”李進喜伏在地上,心翼翼地答道,“就是一個兩進的院子,不算大,樸實得很。”

聽見李進喜這樣,慈禧的心裏忽然變得好受了些,然而還有一句最重要的話不曾問。

“那……裏麵兒呢?”

“四白落地,挺齊整的,不過屋頂是屋頂,牆是牆,奴才不曾瞧見什麼鏡子。”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慈禧的心裏,先是仿佛放下了一副絕大的負擔,繼而便生出一股又酸又熱,驚怒交集的感覺來。

“李進喜!”

“奴才在。”

“你,平時宮裏頭,還有誰是跟安子好的!”

李進喜被慈禧凶狠的語氣嚇了一跳。可是出話來。卻出於慈禧的意料之外。

“主子聖明!安子是總管太監。平日裏見著,誰也不敢露出跟他生分的意思,就連奴才,也是奉承過他的。”李進喜磕了頭,訥訥地,“真正跟他走得近的,除了成子,再沒有別人了。”

“哦?”慈禧愣了一下。居然亦沒有發火,點點頭道,“去傳旨,讓關卓凡遞牌子進來。”

早已下了朝的關卓凡,在貝子府裏收到李進喜傳的懿旨,一時也猜不到兩宮傳見自己是為了什麼。朝會的時間一過,官員有特殊的事務要麵君呈報,就叫做“遞牌子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