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卓凡心想,恭王今在軍機處,倒是了一句有意思的話。
有意思的地方有兩點,第一個,是指出這道旨意,乃是“暫且”,第二個,是那句“你怎麼把老好人的東邊兒也得罪了?”
對啊,這樣的大事,不是慈禧一人能夠擅專的,必定要和東太後取得一致的意見。而一向回護自己的慈安,今一言不發,想必簾子後麵那張俏臉,也是繃得緊緊的,難道也因為呂氏的事情,生了絕大的氣?
不通啊……總不能,慈安也對自己有了意思,因此才對慈禧的話,感同身受?
關卓凡搖了搖頭,一時猜不透宮裏這兩個年輕的寡婦,到底是做了怎樣一番商議。而在這樣的時候,忽然封了一位榮壽公主,意思似乎是明顯的——重新重用恭王。然而真是這麼回事嗎?
想來想去,中間亦有一些絕大的關節不通去。
就在關貝子冥思苦想,尋覓應對之法的時候,消息已經像長了翅膀一樣,瞬間傳遍了朝野,也立刻成為朝野矚目的話題。
這裏麵可供想象的餘地頗大——關卓凡暫免帝師,是不是意味著失寵的開始?恭親王長女晉封公主,又會不會預示著複起的希望?
何況空出來的這個帝師的位子,乃是讀書人的最高夢想,有幾個自覺夠資格的人,便不免眼熱心跳,想著這一回,不知能不能輪到自己?
然而也有老於世故的前輩,要做這樣的勸告:到底隻是“暫且”,這個時候誰敢去謀這個位子,不免要變成關貝子的冤家對頭,跑都跑不掉。還是再看看,再看看。
亦有一班對關卓凡心懷不滿的人,大喜過望,紛紛嗅探,看是不是到了“牆倒眾人推”的時機?一時之間,蠢蠢欲動。
這些都是大的事,不知牽動著多少人的身家利益,因此上至王公親貴,下至未入流的微官末吏,人人注目,都在用心猜測著事情的走向。
“讓他們猜去!”躺在長春宮繡榻之上的慈禧,得意地想道。
這次的事情,讓她在用人馭下的心得上,又進一層。對待臣下,看來不僅要恩威並重,而且“意難測”四個字,也是要緊的。他們猜不到自己的心思,心中自然而然便會生出敬畏之意,若是什麼事兒都讓他們料得透透的,則不免會瞧了自己這位深宮女主。
那到鍾粹宮去跟慈安太後商量之前,她早已把該什麼話,想得清清楚楚。自己的生氣,必須有來由,而這個來由,當然不能拿自己那一份私情來事兒。
“姐姐,這個關卓凡,可真是越來越不成話了!”
“哦?前兩不是還好好的嗎?”慈安驚訝地,“是不是還是上回的那個,嫌他花錢有點多了?”
“花錢再多,到底也還有個度,再他是立過大功的人,在銀錢上麵優容他一點,也沒什麼。”慈禧搖著頭,麵帶擔憂地,“姐姐,你知不知道,他在外麵養了一個野女人?”
野女人三個字,不大好聽,慈安微微皺眉,搖了搖頭,麵上卻是一副不以為然的神色。在慈安看來,關卓凡沒有成親,在外麵養個女人,也隻不過是風流韻事,有什麼大不了的?
這樣的神色為慈禧看在眼裏,不免心生警惕,知道非得曉以利害不可,不然若是打不動這個老實的姐姐,會讓關卓凡這子輕輕逃過。
“這個女人,原來是長毛陳玉成的侍妾!”
“啊?”慈安被嚇了一跳,“他才打了幾年仗,怎麼把這個毛病給學來了?長毛的女人,有什麼好了?萬萬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