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最長的一天(2 / 2)

是那種撕心裂肺的哭。

幾個軍機大臣心中大動,互相以目。

關卓凡心想,真的是“伏地痛哭”啊,曆史的魔杖,究竟逃不過去。

上彤雲密布,眼見又是一場大雪。雪停了,會是一個晴嗎?

恭王收淚之後,兩宮叫太監給他搬凳子、絞毛巾,然後絮絮如家人,頗了幾句窩心的話。

恭王則站起身來,反複表示愧悔之意,特別是“不敢怨懟”。

然後兩宮的話頭就轉到恭王的複出上,明裏暗裏,這個出於關卓凡的一力舉薦,以後他和關卓凡,“一個鍋子裏攪勺子,可得好好兒地搭夥計。”

恭王莊容道:“臣和關卓凡,同為國戚,與國同體,一定同心共德,共赴王命,斷不會叫兩宮皇太後失望的。”

他頓了一頓,又道:“臣視關卓凡,於私為兄弟,於義為諍友,於公為良師,於國家,為柱石。”

這話的調子,高,真是高。

慈禧微笑著道:“‘柱石’這個話得好。關卓凡曾經跟我們姐倆,過美國那位姓林的‘總統’的一段話。嗯,大約是這樣子的:‘中國、美國,一東一西,就像兩根擎的柱子,互相搭把手,就都能站得穩、立得牢;中國和美國立定了,這個世界就安穩了,庶幾正氣張揚,邪佞不生。’”

慈禧喝了一口茶,道:“六爺,我們姐倆,也盼著你和關卓凡,能夠成為咱們中國的兩根擎的柱子。”

獎譽之隆,倚望之殷,恭王十分激動,跪倒磕頭,朗聲道:“臣感念恩,唯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雖然談得如此“投契”,但並未當場許恭王重回軍機,他還得回府等“後命”。

這對於恭王,真是“最長的一”。

中午的飯,山珍海味,毫無滋味,到底隻喝了一碗粳米粥。

一直等到申初,終於聽見書房外腳步聲響,聽差來報:“文大人、寶大人到了!”

開門迎出,看見漫飛雪之中,文祥、寶鋆迤邐而來。走到跟前,看清楚兩個人的臉色,恭王心中的那塊大石頭輕輕落地了。

文祥和寶鋆進了書房,聽差進來,替他們將落在身上雪打掃幹淨,將他們的大帽子接了過去。

文祥舒了口氣,掏出一張紙來,遞給恭王:“六爺,這是草稿,琢如留在軍機處主理,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到了內閣了。”

這是“明發上諭”。

恭王接過來,手有一點點發抖。

底稿是曹毓瑛的手筆,不過上麵另有增減,字跡略顯拙稚,不曉得出自誰的手?但恭王此時顧不得這個,先細細地看下去:

“諭內閣:朕奉兩宮皇太後懿旨,本日恭親王因謝恩召見,伏地痛哭,無以自容。當經麵加訓誡,該王深自引咎,頗知愧悔,衷懷良用惻然。

“自垂簾以來,特簡恭親王在軍機處議政,已曆數年,受恩既渥,委任亦專;特因位高速謗,稍不自檢,即蹈愆尤。所期望於該王者甚厚,斯責備該王者,不得不嚴。

“今恭親王既能領悟此議,改過自新,朝廷於內外臣工,用舍進退,本皆廓然大公,毫無成見;況恭親王為親信重臣,才堪佐理,朝廷相待,豈肯初終易轍,轉令其自耽安逸耶?

“恭親王著仍在軍機大臣上行走,毋庸複議政王名目,以示裁抑。望其毋忘今日愧悔之心,益矢靖共,力圖報稱;仍不得意存疑畏,稍涉推諉,以負厚望。欽此。”

恭王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內心欣慰,難以言喻。

這道上諭,確定恭王重回軍機之外,措辭上也很給恭王麵子。特別是“位高速謗”“朝廷相待,豈肯初終易轍,轉令其自耽安逸”兩句,尤其叫他舒心。

這兩句,都是後來加進去的。這個筆跡,恭王不認得,問文祥:“博川,這是哪一位改的呀?”

文祥鄭重道:“是關貝子。”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