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太湖興波(1 / 2)

太平軍戰船上的鼓聲依然在響著,但各船之上,呐喊的兵士們卻一時沉寂下來,呆呆地望著遠處的這兩隻大艦向己方駛來,蒸汽機低沉地轟鳴著,巨大的明輪葉片,在湖上激起四道飛濺的浪花,威勢驚人。

“洋——人——的——炮——艦——!”不知是哪一個兵士,撕心裂肺地喊了起來,打破了近乎凝結的空氣。隨即各船便一起喧嘩起來,方才還是滿滿的士氣,立刻化作了驚慌失措。

這樣的驚惶,並不是太平軍的兵士們缺乏勇氣,而是實力上的差距,真的太過巨大。即使是最大的龜船,跟這兩艘炮艦比起來,體型都相差十餘倍,更不要火力和機動上的差地別了,那麼這一仗,怎麼打?

前軍帥船上的孫四喜,麵對這樣噩夢般的景象,亦是難以置信——洋人的兵艦,怎麼加入了官軍?

西方各國,對於太平軍和清廷之間的戰事,一直是持“嚴守中立”的態度。事實上,在相當一段時期內,甚至還暗中傾向於太平國的一方,畢竟大家同拜一個上帝,算是兄弟,同時也認為,腐朽的朝廷,必然不能抵擋強大的太平軍,洪秀全取得下,隻是早晚的事情。於是,去往京的傳教士和各色洋人,一時絡繹不絕。

然而洋人們很快便發現,洪王所拜的那個上帝,跟自己所拜的上帝,好像並不是一回事,他的“拜上帝教”的教義。跟基督教的正統教義之間。更是風馬牛不相及。完全是他老人家胡扯出來的一篇東西。而等到太平軍無視列強的恫嚇,前後三次進攻上海,列強的態度,便完全轉向了清廷這一方來。

可是就算這樣,表麵上的中立依然沒有打破,在上海之外的地方,從未有過主動攻擊太平軍的舉動,何以現在竟然把炮艦開進太湖裏來了?

對孫四喜來。這個疑問,殊不可解,然而現在已經沒有思前想後的時間了!

“傳令左師,掛斜帆,繞過去搶上風,放火船!”度過了最初的慌亂,孫四喜一邊用千裏鏡向前方瞭望,一邊大聲下達命令,“傳令右師的郎國坤,馬上出快船和舢板。迎上李朝斌的左隊,一定給我纏住了!”

兩翼安排完了。中間怎麼辦?二層甲板上的幾名軍官,都緊張地看著孫四喜。

水盜出身的孫四喜是廣東人,自有他的一股狠勁,生死關頭,便顯出了真本色,雙手將對襟的繡褂向外一扯,刺啦一聲,連同短襖和貼身褂一起,撕做兩半,甩在了甲板上。寒冬臘月的時,精赤了上身,露出一膀子黢黑虯結的肌肉來。

“傳令十七隻龜船,都跟我衝正麵!”他眼望前方,麵目猙獰地道,“這是洋人的明輪炮艦,大的那一條,是旗艦,給我圍了打,隻要打壞那兩隻輪子,它就跑不起來!那條鐵甲船,先不管它,反正越怕越沒有活路——頂硬上,亂拳打死老師傅!”

他已經看得很清楚,大的那條叫做金台號,另一條叫做百粵號。蛇無頭不行,他決心要拚命,先把金台號打癱。

他的想法不能錯,然而話音才落,百粵號已經率先開炮了,悶雷般的響聲過後,頭兩發炮彈,都沒有命中目標,隻在太平軍的船隊之間,激起了兩支巨大的水柱,卻也掀翻了一條舢板,上麵的十幾個人,盡數落入水中。

“洋鬼子打不中我們!給我劃起來,衝啊!”孫四喜狂呼道。這個距離上,太平軍沒有還手之力,隻有再向前接近,龜船上的炮,才能發揮作用。

太平軍前鋒的四百多條船,開始按照孫四喜的命令,展開隊形。中路的十七隻龜船,下了玩命的決心,漿手們一聲吆喝,喊著號子將兩排漿板搖得上下翻飛,向金台號對直衝去。

然而就在這時,看見金台號的船身輕輕一顫,艦首上有紅光一閃,俄頃便是一聲驚動地的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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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軍水師統帶丁汝昌帶著一名通譯,站在金台號的艦橋上,對一觸即發的這一場大會戰,心裏又是緊張,又是興奮。他身前的艦長“大愛德華”,則隨著兩軍船隊的不斷靠近,熟練地下達著一個個命令。

要學的東西,實在還有很多!丁汝昌心想,不知什麼時候,自己才能像愛德華一樣,可以自如地指揮一場戰鬥?

對於太平軍的水軍,他太熟悉了,五年之前,他自己就是唐正財屬下的一名百長,帶著四條船,一百多號人。現在他卻已經是軒軍的水師統帶,三品參將,帶著這一支艦隊,要來摧毀太平軍的太湖水軍了。想到這裏麵一定有昔日相識的弟兄,即使是他這樣早就與太平軍決裂的人,心頭亦不免掠過一絲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