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算是征用的,不過也全靠他們識得大體,願意報效,才沒有鬧出外交上的糾紛來。”關卓凡不知道李鴻章在打什麼主意,因此先鋪墊了這一句,免得他又想依著葫蘆畫瓢。
“逸軒,要辦電報,自然非你不可,可若是正經辦這件事,總不能靠洋人再三報效。”李鴻章沉吟道,“我打算奏明朝廷,試辦電報,由你總攬其責,由四合公司來承辦,照常給付經費,也算是對他們上一次的報效,所做的補償。”
這真是喜從降!這個做法,關卓凡是總要找機會辦成的,沒想到現在李鴻章居然先提出來了。這固然是李鴻章還沒能真正意識到電報的利益會有多大,不然未必肯這樣放手,但他能有這樣一個表示,卻也很難得了。
然而,送這樣一份禮給自己,為了什麼?
“弟才薄學淺,怕不能勝任。”關卓凡先謙遜一下再。
“你不必過謙,勝任是一定能勝任的,到底,隻有你辦過。”李鴻章搖搖頭,道,“隻是起經費,倒有一點頭疼,現在連淮軍的軍餉,也還在為難之中。”
哦——關卓凡恍然大悟,心來了來了,看了看旁邊的周馥,正色道:“我竟不知道淮軍還有這樣的難處——電報可緩,軍餉怎麼能緩?我聽周老爺辦了一個江蘇厘捐總局,回頭我吩咐金雨林,把上海以北的稅卡,一概移交,多少能有所補益。”
“這怎麼好意思?”李鴻章吃驚地,“軒軍也不寬裕!”
“大戰當前,要抵擋李秀成,全靠淮軍,請撫台不必再客氣。”關卓凡亦得很誠懇。
“那就……盛情難卻了。”李鴻章拱手相謝,也看了一眼周馥,道:“玉山,金雨林金老爺那裏,可不要虧待了人家。”
“是。”周馥心想,原來李大人是拿電報,去跟關逸軒換地盤,“撫台放心,歸我去跟金老爺接頭,一定會有一個妥當的安排。”
交易做成,各有所得,雙方都輕鬆下來,李鴻章很客氣,一邊勸酒布菜,一邊跟關卓凡些閑話,然而來去,不免又要到錢上來。
“自然是海關上最有錢。”李鴻章感慨地,“我雖然不通洋務,卻也知道,上海的財源,大部還是在吳子潤的手裏。”
“是,軒軍的軍餉,多半是靠他。”
“逸軒,你可知道,海關一個月的關稅有多少?”
“這倒不清楚了,聽有將近三十萬,要細數,大約隻有去問他自己。”
“嘿,一個上海道,經營一方,盤根錯節,那幾本帳,居然隻有他自己知道。”李鴻章濃眉一豎,冷笑道,“三十萬,我看不止,不過我猜就連戶部,也未必弄得清楚。”
對李鴻章的話,關卓凡有同感——他和李鴻章,都算是外來戶,隻有吳煦算是地頭蛇。他盤根錯節,也不算錯,就連上次自己想“捧”著他離開,都沒有成功。
至於三十萬這個數目,當然有很大的花巧在內,吳煦少報了是一定的。不過關卓凡隻要軒軍的兵費無憂就好,別的就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了”。
“我到上海的時間不長,可是已經聽過他的一些劣跡,別的也還算了,居然私設了一家叫做‘元豐’的錢莊,凡是捐官的人,不用他家的票子,就竟敢拒收——這不是開玩笑麼?”李鴻章有點激動起來,“他那幾個劣幕,像閔釗、金鴻保、楊坊之流,都是浙江人,聽也是跟他沆瀣一氣,都該辦!逸軒,你在上海的日子長,想必也該有所耳聞?”
李鴻章忽然做這樣激烈的表示,是關卓凡沒有想到的,不過李鴻章要跟吳煦過不去,那是求之不得的事,他自然樂觀其成。
“吳煦是薛煥的人,我在上海平時忙於軍務,這些事知道得少。不過撫台既然這樣,那想必都是有的。”關卓凡笑笑道,“隻是我聽楊坊這個人,跟吳煦私下不合,似乎不是一路。他是華爾的老丈人,我亦對他略有所知,不能不在撫台麵前,替他一句公道話。”
“哦哦,出汙泥而不染,也是有的,清者自清嘛。”李鴻章臉上帶笑,慢條斯理地,“不過別的人,等我查實了,就要指名嚴參。”
吳煦的上海道保不住了——關卓凡知道,這是李鴻章整人慣用的套路,先去其羽翼,再敲山震虎,最終拿自己人取而代之。
關卓凡所要的,隻是將楊坊摘出來,他非所問。於是很深沉地點一點頭,卻在心裏想到:你李鴻章想要上海道這個位置,隻怕也未必能如意。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