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明賢當然已經看出這位美女是姑娘打扮,那自然不是藩台大人的太太了,猶豫了一下,見關卓凡臉上沒有不快的意思,這才敢步跑過去,躬身道:“是,請姑娘吩咐。”
“黃老板,你請坐。”
“……是。”黃明賢心翼翼地斜簽了身子坐下,不知這位姑娘要弄什麼玄虛。
“這隻饅頭,個大料足,味道也好,放在南翔鎮上,自然是大受歡迎。”扈晴晴慢聲細氣地道,“不過上海城廂裏麵,貴人多,有錢人亦多,見慣市麵,平日裏吃得精細。他們逛豫園,就不見得人人都愛吃這樣的大肉饅頭了,你不妨換換花樣。”
黃明賢恍然大悟——難怪生意不如從前了,原來症結是在這裏!隻是若“換換花樣”,卻另有為難之處,訕訕地道:“謝謝姑娘的提醒,想來原是如此。隻是人做這味饅頭,快二十年了,俗話講,賒千鈿不及現八百,換了花樣,也不知生意會怎麼樣?而且一時之間,也不知該換成什麼。”
“進門的時候,你的那句吉利話,乃是善禱,害你因此挨了薑團官的罵,我很是過意不去。”扈晴晴柔聲道,“我來點撥你一樣細巧點心的手藝,算是替藩台謝謝你。”
這就是,要謝的是他“祝大人青雲直上”的那一句話,而後麵的那句“祝夫人早生貴子”,卻掩過不提。其實在扈晴晴的私心裏,這一句話聽了,極是受落——既然終身已定,哪個女人不希望“早生貴子”呢?單憑這句吉言,便值得謝謝他!
然而在黃明賢想來,這位嬌滴滴的姑娘,雖然不是關藩台的夫人,但衣著首飾的名貴,一望可知,必定是藩台大人的一位至親。官家姐,大約這輩子都不曾進過廚房,現在卻要“點撥”自己的手藝,這是從何起?
雖然不信,卻也不敢直,但臉上自然便現出了猶豫之色。扈晴晴見了,笑一笑,道:“黃老板,我送你八個字——以大改,重餡薄皮。”
這句話一出口,黃明賢臉上的神色立刻不同,驚訝了半晌,方才問道:“不敢請教姑娘,要怎樣以大改,重餡薄皮?”
“你用精白麵粉,冷水揉和,擀成薄皮——每兩麵粉,要出八張才算合格。再以雞湯把肉皮煮化,凝成肉凍,取凍拌進饅頭的肉餡裏麵,灑上些許研細的芝麻,則鮮香自見。包饅頭之時,也有講究,要做到形如荸薺,巧玲瓏,每隻饅頭折襇十四個,才見功力。”
扈晴晴一口氣下來,黃明賢在心中稍加印證,已知遇上了大行家。心悅誠服之下,再不敢有一絲怠慢之意,恭恭敬敬地問道:“請教姑娘,該如何用火?”
“用號籠屜,上籠用旺火蒸盞茶時分就好,看見包子呈玉色,底不粘手即熟——肉凍遇火化汁,若是過了火,就不免要穿底。”扈晴晴閑閑地,“單是這樣,也將就吃得了,若是還想更進一步,就得再添些別的時鮮材料。”
“請教姑娘,該添些什麼?”
“無非二月春筍,九月蟹粉,平常的季節,以蝦子細細剁碎,也是好的。”扈晴晴笑道,“黃老板是行家,略試幾回,自然便能做到心中有數。出籠的時侯,任取一隻放在碟子上麵,戳破皮子,汁滿一碟,方為佳品。客人吃起來,則以嫩薑細細切絲,佐以香醋最佳。”
“是!”黃明賢做了二十年的饅頭,當然明白自己撿到寶了,激動地,“這味點心,請姑娘賞一個名字下來。”
“名字?”扈晴晴一愣,跟著笑道:“你原來做南翔大肉饅頭,這一個,就叫做‘南翔籠包子’好了。隻要把住方子不外泄,保你二十年富貴,又有何難。”
這樣的恩德實在太重了,黃明賢索性離座一跪,就勢磕了一個頭,然而心中始終有一個絕大的疑問,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不知姑娘緣何對廚中的手藝,如此……如此……”
扈晴晴略作猶豫,還是輕聲了一句:“我姓扈。”
黃明賢聽了,呆呆地望了她半晌,忽然露出驚喜之極的神色,用手指著她,大聲道:“哦,哦,原來你是身嬌……”
話音未落,隻聽“啪”的一聲,那邊廂圖林已是臉上變色,拍案而起。
總算他黃老板見機得快,沒有把“肉貴”兩個字也出來,停住了口,往自己臉上狠狠一掌:“人該死!”
(二更奉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