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中忽然響起了一片喝茶和咳嗽之聲——大家都知道邸報是怎麼回事,因此這一幕看在眼裏,就顯得尤為滑稽,不少人幾乎便忍不住笑,要靠低頭喝茶和裝作咳嗽,才能掩飾過去。
薛煥愕然,自己有哪裏講錯了麼?回頭看看那位周參議,臉色比死了老子娘還難看,心知有異,接過邸報沒看幾行,雙手便不由得抖了起來。
“這……這……”他放下邸報,茫然四顧,卻見人人都低頭避開了他的目光,連李鴻章也是一臉尷尬之色,隻有關卓凡,麵上是一副疑惑的表情,仿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他明白了,自己鬧了大笑話!日後的官場之上,這便成永遠洗不去的汙點。
薛煥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真是羞憤欲死,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不過他倒沒想到這是關卓凡做的局,而是把一腔怨毒,都放在了李鴻章身上——自己還想著要好好捧一捧他,誰知轉眼卻被他這樣當麵搶去了位子!
“少荃,有上命……”薛煥站起身,吃力地道。邸報既然在他手裏,自然還要由他來正式宣布這個消息,心裏的那份難過,真是無可形容,“我要內調了,由你來署理蘇撫。”
“哦,哦……”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李鴻章亦找不出什麼話來寬慰他,隻能硬裝著不知道此事的樣子,尷尬地答應著,“一切都要請覲公多指教。”
“怎麼會這樣……”關卓凡大驚失色,喃喃道,“太意外了,太意外了……”
這幾句話完,三個人便僵僵地站在那裏,一時不知該什麼好。滿堂的官員,看著三位二品大員在上麵演戲,隻能正襟危坐,誰都不敢弄出一點響動,於是一堂死寂。
“肚子餓了。”隻有張勇不安分,無所謂地在椅子上舒展了一下筋骨,把馬靴在地上踩得嘎吱嘎吱響,笑道:“聽了半薛大人的教誨,要不咱們大家湊份子,公請薛大人,給他餞行?”
“胡扯!”關卓凡厲聲道,“你給我放規矩點兒!”
然而張勇這一下插諢打科,倒讓剛才僵住的氣氛鬆泛開來。薛煥到底是官場老吏,很快便從失態中清醒過來,強笑道:“少荃,既然如此,我這就先回南通去,招呼巡撫衙門的人收拾收拾,到上海來向你報到。以後江蘇的事情,就要拜托你跟逸軒了。”
李鴻章明白,鬧了這麼一出,換做是誰,也是不肯再待下去的,留亦無用。於是點點頭,道:“那我和逸軒送覲公到碼頭。”
這一次所謂的軍事會議,就這樣無疾而終。李鴻章和關卓凡,再加上一個兼任按察使的吳煦,親自把薛煥一直送到東門碼頭,看著他走上官船,舉手而別。官船雖然一時還不能開,但三個人知道,薛煥是無論如何不會再下來了。
薛煥既然走了,剩下來的三人,除了學政不在,就是江蘇省的“新班子”。而這“三駕馬車”之間,心思又各有不同。
在李鴻章而言,經過剛才那一場折衝,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是把薛煥得罪了。不過他新接巡撫一職,正是下我有、意氣風發的時候,倒也沒把這樣的事太放在心裏,而是想著該如何振興武備,擴充淮軍,利用這個位置,成就一番驚人的勳業。
關卓凡想的簡單,今終於出了一口惡氣,還讓薛煥恨到李鴻章身上去,心裏真是痛快極了。
吳煦的想法更簡單:薛煥一去,自己的日子,不好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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